男人们匆匆忙忙地穿过种满卷心菜、茄子和芥菜的土地,挤在大约六英尺高的堤坝顶部,凝视着雅鲁藏布江(Brahmaputra River)边上树丛中出现的一排排巨大形体。
堤坝在每年洪水泛滥期间阻挡激流,但现在,它成了抵御大象的最后一道防线。
随着田野颜色逐渐变浅,白色尘雾开始聚集,树梢开始摇晃起来,空气中充满低沉的隆隆声。“这就像一场风暴即将来临。”缓解人象冲突的专家德鲁巴·达斯(Dhruba Das)说。32岁的他,神情忧郁,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子上的双面鼓,好让自己的阵营声势浩大。有人在对着手机讲话,这种廉价手机在印度农村随处可见。前方的声音越来越逼近,稻杆嘎吱作响,香蕉树脆断声在河谷盘旋,就像螺丝钉一颗颗地钉在了木板上。
一声枪响从堤岸百来码的地方传来。三个穿着卡其色制服的男人,把老式步枪拧上螺栓,放在腰际,低低地指向树林上空,又放了几枪。
片刻的安静,大家屏住了呼吸。没过多久,一种外人并不那么熟悉的声音——亚洲象发出的如同来自远古战场的咆哮声,顿时撕裂了诺霍提亚(Nohotia)的夜晚。
当云南大象集体出走西双版纳,几乎第一次大规模点燃中国的人象冲突叙事。然而在拥有亚洲象种群数量最多的印度,人象冲突非常频繁,有的已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5月中旬,也就是15只大象持续“北漂”之时,在印度阿萨姆邦(Assam)山区,18头印度象集体死亡。甚至更早些的2013年,在阿萨姆邦的诺霍提亚,人象对峙超过十年。
印度阿萨姆邦跟喜马拉雅山接壤,大部分地区都是雅鲁藏布江冲积而成的宽阔平原。当夏季季风来临,从温暖印度洋带来的雨水,让河水水位上升到20英尺。激流携带大量泥沙堆积,几个月后,洪水退去时,新的土地——当地称为chaporis(沙洲)形成。
小沙洲只能存活一个季节,但大沙洲可能存活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沙洲是很好的农田,陆续有草和木麻黄树等长起来。草长莺飞,奶农、菜农、稻农也会来定居。
1997年秋天,阿萨姆邦政府官员收到Gazzara沙洲稻农报告,在诺霍提亚北部几英里远的这个沙洲,几乎每个夜晚,都有十几头大象来袭击庄稼。大家觉得不可思议,大象会吃庄稼,但没听说这附近有过大象——附近大多数农民甚至从未见过大象。
首次来到沙洲的大象呆了整整两个月。它们在稻田里横冲直撞,在无人的灌木丛中睡觉打发日子。隔年1月,等象蹄下残存的水稻收获后,它们就消失了。
到了秋天,它们又来了,此时象群数翻了一番,呆上两个月,吃掉很多稻谷,又走了。
负责印度野生动物的森林部门怀疑,大象是从喜马拉雅山脚下的一处森林保护区来的,它们沿着苏班西里河向下行驶30英里到达了沙洲。
通常来说,大象对家园非常忠诚。它们会遵循季节性迁徙传统,避免在任何地方耗尽食物。但这几年来,数以百万计的孟加拉移民来到阿萨姆邦谋生,由于人口激增,阿萨姆邦的森林保护区已经严重退化。
如今大象向南迁徙,极可能是森林不能提供整年的食物。一个由5到20只象组成的典型象群,需要100到1000平方公里的栖息地,一头大象每天消耗约150公斤草料和190升水。
五年后,到了2002年,象群繁衍到大约70头。这年秋天,它们扫荡了雅鲁藏布江绵延50英里左右的沙洲和稻田。而这一次,它们再没有离开。
相反,象群从一个沙洲游到另一个沙洲占岛为王。大象其实是游泳高手,它们浮在水面上,象鼻子像通气管一样昂起。依靠这种姿势,可以划水好几个小时。据报道,在1879年,有79只大象集体横渡恒河,“在最长的一次游泳中,他们6个小时没触底。
凭借出色的生存技能,白天,它们在高大的草丛和羽毛状的木麻黄树丛中打发日子;晚上,在岛上吃甘蔗和土豆等,甚至越来越多的跑去沙洲外的村庄觅食。
在雅鲁藏布江上,它们呆了一年,然后又呆一年,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已知的河流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