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天涯
刚才,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忧伤的神色。
是错觉吗?
他的眼神,泛着泪光,似乎欲向我透露什么苦衷;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有什么言语欲脱口而出;他的身躯,模糊不清,似乎与这雨幕融为一体。
最终,他还是选择背过身去,迈开沉重的脚步,任由我在背后呼喊、咒骂。直到,他的身影彻底被这雨幕吞噬。
是的,也许,那只是我的错觉;也许,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补偿我吧。
窗外传来一声炸雷,使我猛地直起身子,大喘着粗气,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
深夜的寂静使我松了一口气。又躺回被汗水打湿的枕头上,双目紧闭,那一片漆黑中竟再次出现他的背影。
又一声惊魂的炸雷响起。这一记,仿佛将夜空撕裂了一个大口子,使天河倾盆而下,扰乱人间难得的清静。
暴雨肆意击打阳台的铝合板,就像是一个糟糕的钢琴家,在进行一场自我陶醉地糟糕的独奏音乐会。
凌晨三点四十八分,睡意全无,披着睡衣走到宿舍阳台,趴在栏杆上,看着空无一人,只有雨滴击打柏油路面的轰隆声的街道,被扰乱的思绪久久无法平静。
我讨厌下雨。
每到下雨天,我的心情,就会像他和这所阴暗的学校一样沉重。
遇见他,是高一那年秋天。
刚结束军训,面临分班的六位十八连新生,为了庆祝正式迎来高中生活,决定来一场3V3篮球友谊赛。打到一半,有一位队友带球上篮后没有站稳,崴了脚,只好让他先下场休息。正当我们因为“少了一个人”而犯愁时,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球衣,随意地拍打着篮球走了过来。
“兄弟,加我一个可以吗?”
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壮实的男生。他的手臂比我粗了大概两圈,宽阔的肩膀甚至能看清肌肉的轮廓,腿上的肌肉就像紧紧依附在皮囊上,没有一点赘肉。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橄榄球运动员。
如果不是心里痒痒,我们绝对不会让他顶替同伴,加入对局。他实在是太壮了,冲起来就像一头猛牛一样,无人敢上前阻抗。他球技也很好,那颗篮球就像长在他手上似的,任凭他怎么运(球)都不会滑出去,投篮的准星更是高得离谱,瞬间就把我们的比分追平了。
不过,想赢的心理还是战胜了恐惧。
在他再一次准备三步上篮时,我径直上前阻拦他,妄想着把球抢断。谁知,下一秒,我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身体瞬间变得轻飘飘的,脑袋好像砸到了什么东西,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脑袋被缠上了一层纱布。害我住院的始作俑者,此刻,正被他老爸强行按着头向我道歉,并且,他老爸还主动承担了我的住院费、医疗费、营养费等费用。当时,我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浮现着“不服”和“愧疚”两种矛盾的神情。我也能理解,谁叫我不自量力地去挡一只壮牛呢?
所以,我没有怪他,我的父母也没有怪他,在他们看来,打篮球受伤,就像削水果不小心削到了手指一样不足挂齿。
但是,他的父亲却坚持要让他负责照顾我,直到医生批准我出院。
住院那七天,窗外的天空阴晴不定,一天至少五个小时都飘着鹅毛细雨。期间,他遵循着父命,下课就跑来医院看望我,询问我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他帮我叫医生……
“呃……大哥,其实,你不用天天来,医生说就是破了点皮,和轻微脑震荡,没伤到骨头。”
“不行,不等到你出院,那老家伙就不让我打篮球,还会打断我的腿。”
听到这里,我不禁咽了一口唾沫,说:“你爸,哦,不是。叔叔,应该不会……”
“放心,等你出院了,你就能领教到那老家伙的恐怖了。”
“啊?你说什么?”
“嗯?我没有告诉你么?”他说,“你们新生的分班表出来了,你被分进了那老家伙的班里。恭喜,你出院后就会喜提魔鬼班主任一名。祝你好运!”
“大哥,你该不会是因为对叔叔的指示不满,故意在这儿吓我吧?”
“切,小爷才不会在乎他的指示呢!小爷来照顾你,只是为了弥补我的过失,和那老家伙没半毛钱关系。再说了,如果不是你死活不让开,我也不至于刹不住脚,把你给撞出去。说到这事儿,我必须要采访一下你,请问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呃……大哥,其实我……”
“别总叫我大哥,我有名字!吴畏,口天吴,无所畏惧的畏。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