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某媒体评论年轻人的“丧文化”是“精神鸦片”,还用了我在上海卖丧茶的照片当配图。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不少吃瓜群众在微博上圈了我。
本来我觉得什么也不说就是最好的,但看到大家这么热情,我还是觉得应该聊一聊这个话题,但是总是我一个人强行展开讲讲就太没意思了。
于是,这次我分别请来了长期关注年轻人的自媒体“中国三明治”、笑话生产商“冷兔”和不务正业的广告公司W,聊了聊他们对“丧文化”的看法。
本期是“丧”系列访谈的第二期,我们和“冷兔”的创始人易水寒聊了聊。
王三三:冷兔一开始的出现就是为了能让冷笑话直接聚合在一起被大众所看到,人设上也是“一直致力于为温室效应降温做贡献,给大家带来了不少欢声笑语。”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冷兔还在坚持这个目标吗?除此之外,冷兔还有什么一直在坚持的东西吗?
易水寒:
对,还在坚持这个目标。
一开始的时候创建冷兔,是因为我很苦恼,为什么我知道的笑话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如果你也知道一个笑话,我也知道一个笑话,我们互相给对方说,每个人就会有两个笑话。
基于这样的想法,我希望搭建起一个笑话的平台,如果有一万个人给我分享,那我就有一万个笑话,而兔子是冷笑话中出现最多的动物,所以自然就做出了冷兔这么一个形象。
至于一直在坚持的东西,第一个还是要传递快乐,这是我们的宗旨;
其次就是要创造快乐,像我们现在在做的表情包、漫画,包括未来要去做的视频等等,这些都属于创造快乐的范畴。
还有一件我们也一直坚持在做的事情,就是希望把中国优秀的东西结合现在已有的形式传递出去。
比如说,现在好看的动画片可能都出自于皮克斯或者日本的公司,其实我们中国有很多很优秀的文化,只不过暂时没找到一种恰当的方式表达出来。
其实我们现在已经在做了,比如用冷兔的形象做中国风格的系列画作。
王三三:冷兔算不算理想主义者?
易水寒:
算。冷兔的理想就是给大家带来快乐。
冷兔这个形象本身其实是跟自嘲相关的。它是通过冷笑话这种东西展现出自嘲和幽默,和笑话还是有区别的。
笑话这种东西更多的是用于social,是一种自我的表达,这种东西是看起来好笑,但你没有办法跟别人讲。
比如糗事百科这种东西,除非你能把它套在自己身上,不然你和别人讲起来,想要达到喜剧效果是比较难的。这是从词汇上来说的区别。
王三三: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冷兔想做的是现代人社交生活的润滑剂?
易水寒:
对,并且我希望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
在任何一种场合,你需要有一种东西去调节你的情绪,这个东西就是自嘲。
现在网络空间里其实有很多词汇都可以来表现一个人的自嘲,比如“屌丝”。你去贴吧里面看看,有些人明明很有钱,他也会混在里面自称“屌丝”,这是一种自嘲的表现。
自嘲的表现,还包括大家朋友圈里最常使用的那个表情:捂脸。
比如你今天把锅烧糊了,忘了拿工卡之类的,你只要发一个“捂脸”的表情,就会显得不是在真的悲伤,而是从容地去看待这个事情,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人。
这种自嘲不是说我们自己挖苦自己,而是说用自嘲的方式来展现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无论它展现的是优点还是缺点。
这个恰恰是当下的80后90后这代人比70后60后更善于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
王三三:今天“丧”如今仿佛成为了一种跨越代际的集体情绪,您认为“丧”和您之前说的自嘲有什么区别吗?
易水寒:
我认为是有区别的。
自嘲不管在什么阶段都是存在的,不论你有钱还是没钱。可是丧这个东西,主要和社会的发展息息相关。
就拿离我们近一点的台湾来说,现在总说他们经济发展不景气。
我有一个合作伙伴是台湾人,有一次他看到我们周末还在加班,就发了一个facebook说,现在大陆的年轻人真的好有活力。
周末加班这件事在大陆就是稀松平常的,我最多会觉得这个人在认真做事,但他们就会觉得年轻人周末主动来工作简直不可思议。
总的来说,他们那边的年轻人体现出来的是丧失信心,没有干劲。
这个现象在日本可能更加严重。宅文化再往后就是啃老族,日剧《约会~恋爱究竟是什么~》就是说一个宅男在考虑自己的母亲死了以后,再找一个妻子作为宿主来照顾他。
我觉得这和他们的经济发展也有关系。
这种现象在中国其实也存在的,一是从经济发展而言的外在原因。还有一种社会内在原因,比如我再怎么奋斗,这个房子也还是买不起,我再怎么努力,职位也还是升不上去。
以前喝的鸡汤现在都不管用了,由此就产生了“丧”这种亚文化。
包括现在年轻人接受资讯的来源也多了。
我们原来也就看看《读者》《青年问摘》这类的鸡汤,现在的年轻人能听到各种各样不同的声音,上初中的小孩子都可以用手机关注微博,“丧”就成为了一种自然而然的思考。
王三三:丧文化中有一个次生概念叫“中年危机”,很多不到30岁的年轻人也觉得自己“危”了,你如何理解这种现象?是因为这个时代在集体焦虑集体丧吗?
易水寒:
我觉得在在这种阶段就能产生中年危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的童年太幸福了。
当一个人的童年过得太过顺利,踏入社会之后,就会觉得很多东西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85年以前的小孩很苦,寒窗苦读后,又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家只会说要“往前进”“要奋斗”,来不论你条件好还是差,大家基本上都会选择高考这条路。
我们那一代,最开始大家奋斗都是一样的,结果就看个人努力和运气;可是这一代不一样,大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机会比我们也多很多,有人的资源足够了,恰恰就能在风口浪尖把机会把握住。
比如现在有钱人的孩子可能就会有更好的出路,不需要高考,进入社会后一两年之内差距就会拉开了。
还有一种可能,信息爆炸后,人的焦虑也在增多。就像有句话说人接触到的东西少,烦恼反而会少,如果你在山里面,可能想到的只有放羊。
王三三:所以这种焦虑是否来自于信息过剩,对自己期望的实际情况之间的失落感?
易水寒:
这个东西其实就很残酷了。
其实这个社会的机会、财富一直就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很多富二代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比普通人好,他们比你有钱还比你勤奋,他们成功的机会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那你也没理由去一直丧下去。
并且,我们的社会也没有达到日本那种“你有钱没钱,和我没有关系”的状态,即使你是本田的老板又怎样,我就是开拉面店的,我这辈子就是要把我的拉面做到最好,他们的观念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了,但是我们还没有。
我们衡量一个人成功的尺度主要还是靠财富,但有钱人只会越来越有钱,条条大路通罗马,他们就住在罗马。
王三三:如果冷兔是一个人,它也会有中年危机吗?
易水寒:
冷兔有危机,但是不是中年危机还不知道。
我们最开始想做笑话,后来发现笑话只是一个表现形式,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表现形式,如何在它们之中达到统一?这就是我们焦虑的地方。
我们现在会做一些“时空回廊”的画展,这个画展已经办了三年,希望别人觉得我们自己做的东西是有意思的,能真正给大家带来快乐。
但好就好在,你如果把这种意识变成这家公司的基因,那么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它所感染。
王三三:对很丧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对正处于中危焦虑的年轻人或中年人又有什么指导方法呢?
易水寒:
抓紧时间做条咸鱼,不然你连做咸鱼的机会都没有了。
丧这种情绪是可以存在的,但不应该成为主流。主流应该还是大家要“往前拼”。如果一个国家都在丧,那这个国家就会失去朝气。
比如日本现在就在怀念昭和时期,昭和时期涌现了大量的优秀的企业,但是到了现在经济发展就有些青黄不接。
但抛开那些残酷的结论,有一个东西始终是有价值的: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即使我每天只比你多两个小时,几年之后我们的就会变的很不一样。丧也是如此,葛优躺当然很舒服,但是你葛优一躺躺了几年,肯定会被别人甩开。
之前我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我现在就是需要一个人在我旁边随时抽我说快去赚钱”,说明现在很多人都只会讲情怀理想这些虚物了,没有人认真地谈谈赚钱升职这些更“纯粹”的东西。
但恰恰这些更本质的观念,在这个时代,很多年轻人反而觉得它们是不对的。
时代在改变,年轻人的观念在改变,人们在不断地更新坚持、情怀,不断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正确道路,然而这过程却要经历千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