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拿着棋子不动了，停了几秒，把棋子放下起身就走了。我觉得是触到他的什么过去了，也就没有追上去。而是坐在原地想着那到底是什么。

5.

那天过后，我从未和老王提过他的过去，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的好奇心，我在院里悄悄的打听。终于拼凑出了老王的过去，老王曾经是高材生读上了重点大学，毕业了找了好工作，发了财，家里富裕了，日子也过好了。但是，他的下一代却毁在了这钱上，他的孩子放纵，脾气坏，最后还闹事坐了牢。老王花了许多钱，走了很多关系帮孩子减刑，但孩子出来了却怪上了老王没有保护好他，最后居然打了老王一个人跑了，没有了音讯。老王从此没有心情赚钱，最后来到这里当了个管饭的养活自己，但是我知道他已经把家安在这里了，从那天开始，他已经算孤家寡人了，因为父母已亡，老婆也因孩子的事跑了。这些事，当知道的时候，我看老王的背影多了层落寞。

6.

一年又一年，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呆这么久，我至少参加了百场葬礼，包括我父母的，我也开始对死亡平静，像院里的老人，对于死亡看谈了许多。我以前不懂这里的老人差不多都是数着日子过，为什么没有一起慌乱，后来我知道了，生死是不由自己的。特别对于在敬老院的老人，我想过改善下住宿条件，但太难，总说经费不够，社会上也没人关心，所以敬老院依旧破败着，死亡继续着，我们学会的是面对。

7.

我没有结婚，因为工作，没有多少工资，在这个功利的时代，这很正常。我也慢慢熬到了我老，老王呢，还真和我做了书友，我们都喜欢着泰戈尔，喜欢着那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但我们两个人都爱这样说“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那年我50，老王80。那一年，院里来了几个高中生，他们说是志愿者还掏出了志愿者的帽子，院长放他们进来了。他们笑着和我们聊天，老王被一个孩子拉去下棋了，我过去围观。看着老王输了一盘又一盘，我觉得奇怪，老王水平没这么差啊，我看着老王手抖着，眼睛里泪水转着。我更奇怪了，想着，不会得病了吧。高中生到处拍照，我猜啊，这应该不是志愿者了，怕是有什么需要才来的吧。想到着，我有点看不清自己，怎么把小孩子看的这么坏。

然后，高中生走了，他们说以后常来，呵呵，从那以后就没来过了。

那天，我问老王“刚才下棋的时候，你手抖什么啊。”

“我以为我看见我的孩子了”老王用手擦了擦眼泪说着。

我沉默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8.

又是几年过去，院里人都换了几批了，院长也换了，我和老王算是残留的老兵吧，但我知道，我也要和他告别了，虽然不知道是好久，但快了。

…………

那是下午14时23分，老王从抽屉里拿出本书递给我“这是我唯一的藏书，给你了。”

我把书又塞给他“我总觉得我接受了这本书，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关于你的。”

他又把书塞回来“叫你拿着就拿着，还有，等我死了，你一定要给我钉棺材，知道了吧。”

我选择沉默，把书拿着转身离去，说着“没问题的，放心。”

第二天，他们说，老王走了，那是我刚起床的时候，棺材已经到了，我过去看着棺材里平静的老王，竟然感觉老王的脸上有丝笑意。我默默的把棺材板盖上，拿了锤子和钉子，一下又一下，整个耳朵里只有敲击的声音“登……”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回去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只记得我翻开了老王送我的书，里面落出一张纸，纸上有首诗，是叶芝的《当你老了》，我一排排看过去。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

　　　　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

　　　　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诗的最后，有老王的字迹。那是八个字“当我老了，此生无悔”……

8.

好吧，一年后，我的大限也到了，我清楚的记得一群老头平静的脸，我当时才发现这种表情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是多么的痛苦，我真想立刻坐起来打人，但突然我想到更重要的事，谁给我钉棺材呢？我没亲人送，是我自找的，但他们呢，是谁让他们没有亲人呢？天灾还是人祸，还没想完，时间到了。哈哈。

9.

老王来了，我看着他站在我面前，嘴唇蠕动着，但我一句话都没有听清，突然感觉身体被什么扯了一下，撕扯的痛楚从后背传来，往后望去，看见我平静的布满皱纹的脸。

就在那一刻，我听见老王说：“兄弟，我说话算数吧，我来接你了。”

我微笑，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