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旅行的意义就是在于不断尝试着对于生活进行让步的同时,也要明白所有的让步并不都是毫无条件的,在被触碰到了某些底线之时,必须进行不留余力的反击。
记忆中,2014年是个从一开始就占尽了天时之利的年份,因为那年的春节正好在1月底,只要动动脑筋,把春节的7天假期,连同从1月23日开始的西双版纳州3天的州庆假期串联到一块的话,就是绝佳的长途出游好时机!因此我和伙伴赵略略做出安排,当即就确定了一次从景洪出发,乘坐国际班车,经老挝,过泰国,到柬埔寨,再由老挝返回中国的长途旅行路线。
于是,尽管国际新闻里都是泰国红衫军正在进行反政府游行的报导,我们还是背上各自的50L大包,信心满满地出发了。那是我和赵继2013年4月塞班岛自由行后的再次发动,回来之后感觉到人都已经跑野了,只要是一上路,全部身心便像是吃足了风的帆,鼓鼓的,充满的都是力量。
我们从22日出发,一路上且行且玩,到28日的时候,终于去到了泰国曼谷。在Mochit车站,因为贪图省事,很快买好了曼谷至泰国亚兰口岸,加上从柬埔寨波贝口岸直达暹粒的两段路程的联程车票。然而问题就出在这儿,当我们在泰国口岸办完出境手续,再到柬埔寨口岸办完入境手续,搭乘着口岸上的摆渡车来到下一站发车点的时候,也不过才只是接近于中午两点多钟。根据出发前联运公司发放的徽记牌,柬埔寨方面的引导人员及时地发现了我们,那是个穿着格子衬衣的小个子黑瘦男人,脸上明显带着某种疲惫而麻木神色,见到我们只是抬双手来,例行公事似的做了个原地叫停的姿势,然后便交待道:“请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会马上替你们安排。”
我和赵信以为真,也就真的找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时间一刻钟一刻钟过去,候车厅里人来人去,有的人来了马上就背包离开,有的人却和我们一样滞留在原地。留在原地的人都在无聊地盯着墙上的挂钟计算着时间,渐渐地我和赵都警觉地发现那个男人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再出现。这让我开始感到不安,不禁拦住前面同他一起前来,但是接走了别人的另外几个人追问。正在交洽的过程中,黑瘦男人却又幽灵般地出现了,颇为鬼祟地把我叫开到一边,故作诚恳地说:“实在是抱歉,你们原定的班车出了故障发生了延误,如果你们急着离开,我可以安排到那边的那辆车上先走,但是前提是必须另外付给司机费用。两个人,共一千株。”他说的是泰币,在口岸上,毗领国家之间的币种似乎都是可以相互流通的。尽管我讨厌这种不正常的方式,但思维却一时莫名地被意外的情势所压迫和牵引,不由得头脑有点犯懵,就带了赵按着他指的方向靠了过去。当男人拿走了我们的徽记牌的时候,我的心里开始隐隐地觉得不妥,但是还没等到完全想清楚,就已经上了车。车上人并不多,看样子还在继续等着上客。突然间我回过神来,便立刻去问前面的第一座上的乘客:“你有票么?”“有啊!”那是个年轻的欧洲男子,见一个亚洲面孔的女子,很突兀地就冲到了他的跟前,不禁得有点儿紧张。
“谁给你的?”
“我刚才在站上买的,我们在车里的人都有票。”
几句对答过后,我心里渐渐有了数。立刻跳下了车,那个男人还在大厅里,这时候他才从几个坐在第一排坐椅上,和我们一样等了好久的欧洲人那里收了钱,正准备着要往兜里装,一转身见我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当场愣住:“你?”
“我不会给钱的。”我说,“你们是负责我和同伴全程的承运任务的,要给钱,该你们给!”
“我只是想帮你……再说,我也没钱!”
“没钱?”
看到我充满了愤怒和讥诮的目光,男人居然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把先前的一把钞票掖进了裤包里,仿佛迟了就会被我抢走的样子。这让我不禁感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顿时又逼上前一步:“你去付钱买票,要不就把徽记牌还来,否则我们不会离开!”我坚决地说。
只听男人口头还在不住地嘟囔,大约是在说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之类的怪话。我便又冷冷地扔回去了一句话:“I don’t care!”(我不管(你有什么借口))——说实话,学会这个句子这么多年,从来还没有像这次般把它用得那么回肠荡气。说完,我扯过男人仍露在衣袋外的两段蓝色带子,拽回两张徽记牌就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去。
走得虽然英雄气概,心里却还是真的没底。这时,回头又看到了大厅里那群正要准站起身来的欧洲人。“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一动,我也凑了上去。“我们的车延误了……”“然后他就说可以安排让你们先走,但是要付钱?嗨,大家别犯傻了,这是他们的套路。反正现在马上就要到四点了,这里的最后一班车是四点发车,看他们怎么办。”我的话引发了所有人的共鸣,于是大家都围住我说:“对,看他们怎么办!”有的人竟然还学着我举了举拳头:“Don’t give up!”(别放弃!)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带领着工友进行罢工的工会头目。
目瞪口呆地看完这边发生的一切,大概察觉出情势对于自己实在是不妙,那个男人忽然又折返了来。“你来!”他小声地对我说:“你可经和你的同伴先走了!”“不用付钱了?”“不用了。”
说实在话,当和那些正在准备着要和我共同战斗到底的欧洲朋友说再见的时候,心里还真是有些内疚,但是他们却都只是善意地对我和赵晃动着手臂:“祝你们好运!”
“同样祝你们好运!”于是,我也用力挥动起了手臂来,对着他们高声地说。
尽管连他们的面孔我都还没看清,更无法将之全部记得,但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并不孤独,共同的身份“背包客”,使得他们成为了支撑着我勇敢向前的强大后盾。于是,终于忍不住自我膨胀开始,甚至把自己想像成了能从地母处获得力量源泉的希腊英雄安泰俄斯——当然了,这只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