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科学学院 24小教理 兰钰婷 2024404003
晨雾尚未散尽，檐角铜铃叮咚作响。踩着湿润的青石板穿过垂花门，忽然瞥见井沿爬满青苔，斑驳石壁洇出深浅不一的墨痕。老园丁蹲在竹丛边翻土，铁锄磕碰碎瓷片的清响惊起两只鹡鸰，鸟羽掠过水面时，带起一串晶莹的露珠。
"苔痕上阶绿啊。"老人用棉布擦拭着汗珠，将半块残破的陶罐轻轻放进竹篓。那些印着青花的碎瓷在晨光里闪烁，仿佛二十年前被暴雨冲垮的瓷窑又在此处复活。他说要拿去补西墙根那丛蔷薇，春寒料峭的时节，碎瓷铺在花根处最是暖脚。
城南旧茶楼的竹帘悬着隔夜雨水，穿堂风掠过时，水珠便沿着篾青纹路滑落，在青砖地上洇出半透明的花。戴玳瑁眼镜的老先生照例坐在临窗位置，面前茶盏里的碧螺春浮沉着细密的白毫。他总说这是"春雪未消"，却不知紫砂壶嘴升腾的热气，早将玻璃窗呵出片片江南烟雨。
拐角裱画店的学徒正在晾晒新染的宣纸，素白帘幕被风掀起又落下，恍若春神漫不经心挥洒的云袖。有位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立在檐下看雨，发间银簪坠着的玉蝉微微颤动，倒映着巷口那株老梨树的花影。花瓣落在她肩头时，像极了我幼年临摹的《簪花仕女图》残卷。
菜市口的老槐树抽了新芽，枝桠间悬着的褪色祈福带随风轻扬。卖荠菜的老妪用草绳捆扎春蔬，嫩绿菜叶上还沾着田埂的湿泥。穿藏青布褂的茶商蹲在青石台阶前，竹篓里的明前茶裹着桑皮纸，幽香混着隔壁酒坊蒸糯米的热气，在潮湿的空气里酿成某种微醺的芬芳。
琴馆的雕花木窗半开，漏出几声断续的《阳春》。学琴的孩童指尖尚嫌生涩，却意外叩响了春日的某种韵律。老师傅燃起柏子香，看烟缕缠绕着案头的水仙，忽然想起四十年前在西湖边，那位以琴声换酒钱的书生，衣袖间也沾着这样的冷香。
暮色初临时分，我站在石桥上等归舟。橹声搅碎一河胭脂色的晚霞，船娘竹篙轻点，惊起岸边芦苇丛里的白鹭。对岸酒旗招摇处飘来新醅的酒香，混着不知谁家后厨爆炒嫩笋的香气，在渐起的炊烟里织成温暖的网。
华灯初上，茶馆开始说《牡丹亭》。惊梦一折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满堂喝彩声惊飞了梁间燕。那只墨色的小生灵掠过天井时，正巧撞碎瓦当上积蓄的月光，银辉便如春水般倾泻而下，将青砖地上的苍苔染成流动的翡翠色。
更深露重，沿着城墙根往家走。戍楼残存的石缝里，野生的二月兰开得不管不顾，幽蓝花瓣承着月光，恍若打翻的星屑。忽闻城头传来埙声呜咽，曲调分明是古曲《幽谷》，却因着春夜的暖意，平白多了三分温柔。抬头望去，只见巡更人独坐雉堞，身影溶在漫天星河里，成了春夜最生动的落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