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姐姐的陪伴,让第一次当妈妈的我们反而感受到了母爱般的温暖。
她告诉我们说,在她第一次产卵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伤心欲绝,有位好心的大姐在她身边一直陪着她,安慰她,是那位姐姐真挚的心打动了她。于是从那时起,她像那位姐姐一样,每当遇到首次生产后痛心疾首的新晋蚊子妈妈,她都会当起知心姐姐。她也不用说太多,有一个让大家依靠的肩膀就足够了。
“雌性们大多时候都表现得很坚强,在雄性不辞而别后依然会过得很好,但与孩子分开却让大多雌性痛苦万分。”大姐说,“不过,大哭一场之后,大家还是又回到了原有的生活节奏。”
或许,这就是雌性吧。
“姐,你有名字吗?”
“名字啊……”姐姐长叹一口气。
“要是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起一个。”Ada插嘴,“对了,我叫Ada她叫Evin,我名字是她起的。”
“Ada,Evin,真是好名字。”姐姐笑了,她触景生情,想起了往事。
她说在她年轻的时候,她也给自己起过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Belle。但其他的蚊子都只顾着自己的生存,没有谁会在意到她叫什么名字。后来慢慢地,她也就将这个名字遗漏在了记忆的角落。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已经都那么的遥远了,如今因为我们的出现,她又重拾那个名字,那个听上去多了一分陌生的名字。
“看到你们,我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知道我已经不再年轻了。”Belle姐说,“跟我同辈的大多都不在了,她们太忙碌了,一辈子为了生孩子而竭力寻找鲜血,喝到撑就生,生了就又去喝,反反复复中一生就这样度过了。也见过太多太多姐妹为此选择激进冒险,赴死殒命。当然,你也没法去评判这样做的对与错,但我不想活得那么累,除此以外,我们还有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不是吗?”
她说以前经常陷入回忆的沼泽,数次目睹同胞死去又数次见证新生命诞生,这轮回中,她似乎越来越不明白生命的意义。最终,她选择看淡自己的一切,放弃了无意义的自我争论,“放下也就释然了,就像你们刚才与孩子的分别,越不舍反而越难受,转身过后的那一刻反而变得轻松了。”
“所以,名字也好,意义也好,不争不抢,什么都不重要。”
我看着她,幻想起妈妈的模样,我想,我的妈妈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那你不吸血吗?”Ada问。
Belle姐笑了,“不吸血那我岂不是要饿死?”
Ada有些吃惊,没想到她竟然认为蚊子可以不吸血存活。为了生存,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要做的,即使你并不情愿。况且那血腥之味对蚊子来说简直就是上瘾的毒品,每一只吸过血的蚊子都会对其念念不忘。光是想象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就已是蠢蠢欲动了。
吸血可不仅仅是因为生育,也有我们自己的私欲。Belle姐也是只蚊子,她也有这根深蒂固的欲望。
提及吸血,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15.
夏日的光芒似带着火炙烤着大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高浓度的热浪,这高温下我们没法出行,只得躲在阴暗地,静候太阳落山的傍晚时分。
“那地方有点距离,你们能坚持吗?”
Ada怯怯地问:“有多远啊?”
还没出发她就打起了退堂鼓,我故意激她说:“那你待在这儿吧,我跟姐姐去。”
Ada一听果然急了,“谁说我不去的,我去,我去!”
Belle姐被逗笑了,“其实蚊子也是有巨大潜能的,特别是我们这个种族,飞那个距离不在话下,只不过很多蚊子都不知道自己有那样的能力,我相信你们是可以做到的。”
没了刺眼的阳光,这乡下的风儿也送来了阵阵凉爽。我们飞过院子,飞过菜地,飞过河流,在这广袤的天地,自由漫步中一时忘乎所以。
“到了。”
这是村头的小桥。
河水从桥下穿过,两岸边的柳树垂摆下绿装的枝条,桥上,坐着前来纳凉的人们。
我和Ada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原来满是人血的这里Belle姐说的好地方。
“怎样,这里不错吧?”
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可是姐姐你温暖知道这里的?”
“只要留些时间多看看这世界,你自然就会发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这些一直都在,只不过被大家忽略了而已。”
Ada看着人类摩拳擦掌,“姐姐,咱上吧。”
但Belle姐阻止了。
“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吸血?”
“那你们现在饿吗?”
我和Ada都摇摇头,“可是不吸血,来这里又干嘛呢?”
Ada嘟着嘴说: “就算不饿,我也想吸。”
Belle姐示意我们仔细看看人类。
在人类的身边,已聚集了众多蚊子,应该是这附近的,她们因桥上的这群人而来。人类手中的蒲扇不停地挥舞着,借以驱赶蚊子。性急的蚊群全然不顾,争先恐后地降落到人类皮肤上,急匆匆伸出口器刺入。而瞬间的痛感激起人类的条件反射,抡出巴掌将其拍死。但蚊子们以量取胜,虽有牺牲,还是有些蚊子吸血成功。
不成功便成仁,抱着必死之心换取种群的延续性,我们明白这其中的残酷。不过,Belle却说她想让我们看的并不是这个。
来乘凉的都是村里的老人,这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大家聊着家长里短,诉说近期的见闻,相谈甚欢。没有子女的陪伴,老人们大多比较孤单,平日里的生活也显得冷冷清清,也唯有这个时候能热闹些。
“连人类有时候都会感到迷惘,渺小的蚊子又何尝不是呢?”Belle感慨而发。
她说她经常会来这儿看一看,虽然偶尔也会去吸上一口血液,大多时候是来看老人们忘却忧愁,在当下表露真心笑容。
Belle说:“作为蚊子,我也差不多进入了晚年,所以我也很希望自己在最后一段时光里,那样笑着面对。”
我们藏身的那家老人也在。他们聊天的话题总是绕不开孩子。
“老陈,听说你家儿子现在可不得了呀!”
老陈即是那位老人。“哪里哪里,也就一般般吧。”
“不是在城里来了公司嘛,还娶了个漂亮的媳妇。”
另一位老人也打开了话匣子,“对了老陈,你家儿媳妇是不是刚生的孩子啊,男孩女孩?”
提到这事,老陈很开心,带着笑着说:“是个女孩。”
“哟,女孩好呀,现在时代跟以前不同了,我也希望我家的生个女孩,哈哈哈。”
“哎呀,你们家可真好,看看我那儿子,都三十了还没有找着对象,可急死我了。”
“这事你也急不了,还得看孩子自己。”
“可不是嘛,我多说两句他就嫌烦。”
风儿,轻轻掠过河水,捎来清凉拂面的爽快,连白日里聒噪的蝉也停下了无休止的歌喉,只有枝叶的摩挲声和老人们不时传出来的笑声在回荡着。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