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群众会上老许发飙 上学途中美女相遇
短短的一个星期,在村里的老少爷们儿眼里,包智龙仿佛换了一个人,仿佛一下子由小孩长成了大人。过去迎面走过来从不说话的老爷爷,现在老远就笑容满面地问:“智龙,回来了?”人们跟他说话,都带着谦恭的微笑。一走进村子,他就忙不迭地和爷爷、奶奶、叔叔、大伯、婶婶、大娘们打招呼。灰小子风光起来了!
刚走进院子,狸猫从院子里跑出来,眯着眼睛叫着追着用头和尾巴蹭包智龙的腿。包智腾正趴在小桌上写作业,见哥哥回来,笑嘻嘻地去扒包智龙的竹篮子。现在,智虎也被妈妈赶到学校了,他好像没有作业,到外边跑着玩了。
包智龙笑着说:“哥哥不是去做官了,带的馒头刚刚够吃,到回来的时候都发霉了。哪能给你带什么吃的啊!”听哥哥这么一说,包智腾失望地摇了摇头,又去写作业了。
“哥哥回来了!”在外边玩的包智虎见大哥回来,就赶快往家跑。一进院子,就腼腆地走到包智龙跟前,拉住哥哥的手,低声问:“哥,你去哪了?”
包智龙抚摸着包智虎的头:“哥哥去上学了,在公社上高中,路远,一个星期才回来一回。”
包智虎仰面用水汪汪的大眼盯着哥哥:“我都想你了。你走了,没有人跟我玩了。”
包智龙一把抱起既懂事又老实的包智虎:“不要紧,哥哥会经常回来的。”
悦玲见弟弟回来,大声说:“大学生回来了?”
王兰见儿子回来,脸上露出满意自豪的笑容。她不让儿子烧锅了,动手做儿子喜欢吃的晚饭,特意下了面条,加了白菜和豆腐,还加了点油。好香啊!一个星期没有吃过这热腾腾的面条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心里充满了温馨和亲切。爸爸在家就更好了。包智龙破例吃了两碗半!喝面条的时候,他还没有忘记喂狸猫。
吃饭的时候,智虎笑着对哥哥说:“哥,我们上学报名的时候很可笑。轮到朱臭(朱建宝的二女儿)报名了,老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包朱臭!’‘包猪臭啊!怎么起了这么难听的名字啊?’我们几个人都说‘她不姓包,她就叫朱臭!’”
大家听了,都被逗笑了。王兰说:“猪还能不臭啊?这叫坏良心了,叫他生个傻瓜!”
吃完了饭,一家人坐在堂屋里。王兰告诉儿子:“就这短短的几天,咱大队可出了大事了。”
包智龙吃惊地问:“什么事?”
“田家村的牛屋着火了!”
“啊!”包智龙听得张大了嘴巴,“没有烧死人吧?”
王兰皱了一下眉:“真没有烧死还算大事?是田家村东头那个队的牛屋着火了,骡子、马、驴烧死了好多,饲养员田麦臣也烧死了。”
“哎哟,怎么会出这种事?”包智龙听得心里酸酸的。
悦玲补充说:“饲养员也是好心,怕牲口受冻,想着给牲口烤烤火吧,没想到,一根着了火的树枝蹦到了草窝里,一下子就全着了。那老饲养员也找不着门了。人们是在烧死的骡子身下找到他的尸体,胳膊、腿都烧没了。”
包智龙像是要哭似的:“别说了。太让人难以承受了。”
悦玲看了看包智龙:“你别看,赖孩的心还真善良。”
王兰马上截住:“你才发现啊!赖孩别看是个男孩,却有一颗菩萨心。你见他打过鸡子、打过羊吗?人家杀个鸡子,能把他吓得跑二里地。咱家那个大狸猫,不就是他好心收养的吗?常言说,猫狗识恩宠。往后,见了虫啊、鸟啊,开点良心好。”
这时候,智虎过来钻进包智龙的怀抱。包智龙欢喜地抱弟弟坐在腿上。他忘了妈妈是在表扬自己,赶紧接住妈妈的话:“这话,我小时候就听奶奶说过。她给我讲过一个叫《龙三姐》的故事。大概意思是说,一条青龙因为行错了雨,被玉皇大帝贬下人间,变为一条蛇落入树林。一男童去割草,一镰下去两下分。这事被一好心的老翁发现,他喝退了男童,把受伤的蛇小心用布包好,精心照料,后将蛇放入大河之中。养好伤的青龙不忘老翁的大恩大德,将自己的三女儿下凡许配给老翁的儿子做三年儿媳。这龙三姐非常贤惠,忍辱负重,悉心照料丈夫和公爹。三年期满,龙三姐站在云端上,向老翁一家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赐给老翁家花不完的银子,承诺保老翁能活二百岁,保老翁富贵荣华万万春。最后告诉送她的人:谁要想活二百岁,见了虫鸟开良心。”
一席话,听得悦玲拍手叫好:“哎呀,不再说能上高中,说起话来还真动人。奶奶是给咱讲过这个故事,可我早就忘到脑勺后了。”
王兰也忙不迭称赞儿子:“可不,咱这高中可是硬顶硬考上去的。”
接着,包智龙就把上学时自己的经历和见闻像是发布什么新闻似的,都跟妈妈、姐姐说了,说得妈妈和姐姐一会儿担心、一会儿笑的。他现在感到和家里人在一起,是多么的亲切、多么的无拘无束,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广播结束,在王兰的催促下,大家才整理床铺睡觉。
刚睡下,狸猫又轻轻地走过来,和包智龙睡在一起。
星期天,包智龙想着要和以前一样参加劳动,可队长敲过铃后却吆喝“全体群众到大队开会”。
开会。这年头就是会多。早春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吃过早饭,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向陈王庄集中,大家慢慢地沿大路走着,像是赶集看戏似的。
约摸九点钟,人们全都聚集在大队办公室前面的院子里。办公室门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大队支书、大队会计、公社驻队干部等人。会议还没有开始,干部们正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男的悠闲地抽着烟,女的聚在一起边说话边做着针线活,还有人聚在大队代销店里,和包春水聊天。小孩们上下跑着、跳着、喊着、闹着。会场上乱哄哄的。
“大家静下来吧!”浓眉大眼、年轻帅气、初中毕业两年多,已是大队会计的王国耀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清亮的声音平息了会场的喧闹,“今天上午召开一个全大队的群众大会。会议有两个内容:一是对苏超印进行处理,二是由公社驻队干部老许就目前大队的情况讲话。下面大会开始。将苏超印带上来!”
会场气氛骤然紧张。人们屏住气息,瞪大眼睛注视着会场的中心。随着王国耀的一声高喊,苏超印被两个小伙子拧着胳膊从屋后带进了会场。
王国耀注视着苏超印,像是威严的法官,厉声说道:“苏超印,系本大队第二生产队社员,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好逸恶劳,道德败坏,流氓成性。与本队女社员姚某勾搭成奸,春节前竟然带着该女私奔,致使该女至今下落不明。其行为极其恶劣,已经造成本队某社员的家庭破裂,并给受害人造成严重的精神创伤,影响极坏。根据广大群众的强烈要求,经大队研究决定,现将苏超印暂时绳起来。”
王国耀说完,仍然穿着一身褪色军装的包明忠走过去,从人们手中接过一团麻绳,开始捆绑起苏超印来。
“公报私仇!你们这是公报私仇!”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见苏超印被人捆绑,高声叫着要冲上前去,却被几个人用力拉住,头上还被一个壮汉重重地抽了一皮带,脑门上立即涌出了鲜血。刹那间,会场变得相当恐怖!在人们的拖拽下,那妇女离开了会场。
被捆绑的苏超印见自己的老娘被人打伤,挣扎着高喊:“一人做事一人当!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来!妈!不用害怕,拴就拴吧,有什么了不起的……”苏超印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小伙一脚踹得跪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已经干了多年公安兵的包明忠,此时捆人的动作却惊人的笨拙,半个多小时过去,还在那摸摸索索没有捆利索。
支书包仁运等得不耐烦了:“捆好了没?”在支书的催促下,包明忠总算完成了捆苏超印的任务。虽然把人捆起来了,但显然包明忠狠不下心,只是松松地捆绑了,被捆了的苏超印满脸不在乎,昂首挺胸站在那儿。
包仁运说话了:“这个苏超印啊,今天把他拴起来,那是大快人心。啊……”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老支书,逢开会必讲话,往往是正话没有“啊”“这个”多。人们听了半天,也听不出所以然。今天按议程是没有他的话的,可他还是为了显示他大队一把手的身份,又“啊、啊”地讲了起来。人们一听他讲话,就乱哄哄地开起了“小会”。好在这次,他没有讲得太多,就让会议进入第二项议程。
“下面请公社驻队干部老许讲话,大家欢迎。”在主持人王国耀的招呼下,会场响起一阵零乱的掌声。
老许,四十多岁年纪,赤红的方脸上长着浓眉大眼,无语也带几分威严。今天,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戴一顶灰色的解放帽。这位年富力强的驻队干部,和高中的李校长一样,也是被批过的干部,在公社仍然被排斥。这两年,他在陈王庄、邓庄、申岗这一带驻队,任片长。风传他和邓庄一个姑娘有关系,使这一带的人们对这个驻队干部颇有微词。
此时,老许正襟危坐在桌子后面,待会场静下来后,开口说话了:“早就想开这样一个会了。今天是非开不可了。如果不开,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少头痛的事情。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斗争无时无刻不表现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吐了一口痰:“事情,让人不高兴的事情太多。先从这个苏超印说起吧。”他看了下苏超印,苏超印歪歪地站着,正用蔑视的眼光看他呢!
他不由得一拍桌子,厉声骂道:“苏超印,事到如今,你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什么脸面对全大队老少爷们儿,还他妈的嚣张什么?”
包仁运也发现了苏超印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就气呼呼地走到苏超印背后,抓起绑在背上的绳子结使劲紧紧地又捆了一下,刚才还是松散的绳子一下子紧紧地勒进了肉里,苏超印不能站直了,很快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老许缓了一口气:“要说苏超印,本质是不错的,老父亲是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初中毕业,受党培养教育多年,为什么会变坏?主要是不注意世界观的改造,不好好学习,放纵自己,以致在邪路上越走越远,成了一个思想落后、道德败坏、作恶多端的坏货!这种可怕的蜕变过程,难道不应该给我们的党员干部从思想上敲起警钟吗?难道我们的党员干部不应该积极行动起来,狠狠地抓一抓对社员群众特别是青年的思想教育吗?……
“许主任,给我松一松吧,我受不了啦!”人们这才发现,被捆的苏超印已是痛苦难当,他想弯腰弯不成,想站又站不直,上半身痛苦地挺着,腿痉挛似的弯曲着,脸和胳膊呈现乌紫色,呼吸急促,大张着嘴巴。
包仁运凶狠地瞪着苏超印:“孩子乖,你再坚持一会吧!”
老许停了一下,继续说:“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犯罪!对于苏超印这样的人,就是要严厉打击,决不能心慈手软!不让他知道一下厉害,他就不知道悔改!”
接着,老许要求全体干部群众,要借着处理苏超印的东风,加强学习,狠狠刹一刹目前存在着的各种不正确的思想苗头,狠狠整整那些歪风邪气,狠狠打击那些小偷小摸和违法乱纪行为。
说到这里,老许站起来,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群众:“有人说,哪有那么多坏人啊!我说同志们啊,你说这话太糊涂了!资产阶级思想无处不存在,随时都可能破坏我们的生产建设。这里,我不得不提几点。这些人,你得注意了,如果不注意,你就有可能变得比苏超印还坏!第一,四队有一家据说还是什么老贫农,年轻人还是共青团员,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经常装神弄鬼,吓唬群众,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第二,五队的个别人聚众闹事,打架斗殴,致使该队领导班子瘫痪;第三,三队的社员张二狗,曾多次夜间出去偷桐树,在去市场卖的时候被抓个现行,这个事虽然已经处理,但影响极坏;第四,七队的牛屋遭受火灾,牲畜烧死十多头,饲养员老田也被烧死。据说老人家是为了抢救队里的牲畜而死的。可有人不但不同情老人的遭遇,反而幸灾乐祸,说什么烧得‘老田’样!他妈的,这都是些什么人、什么事!你也不用疯狂,也不用胡作非为,快到算账的时候了。你们这些人不用能,不用给我装糊涂,要不然,他妈的,我会用不次于苏超印的方法整你!”
人们听着,窃窃私语:这老许,嘴怎么这么脏啊!
“许主任,我改了,行不行啊?……”这时,苏超印的脸上淌着汗,已经坚持不下去了,痛苦地向老许哀求着、呻吟着。
然而,任凭苏超印怎样痛苦、怎样哀求,会场上的人却都熟视无睹。眼看已经晌午了,老许骂足骂够了,才宣布散会。
回家的路上,人们边走边议论。在人们的谈论中,包智龙知道了:这苏超印原来是陈王庄的外甥,他妈陈萍是这个村的老闺女,苏超印的父亲是招的上门女婿。苏超印在两年前就和王国耀一起初中毕业了。毕业没多久,苏超印就和本村社员、和他一起毕业的同学、按辈分应该叫舅的王文清的老婆眉来眼去,后来两个人勾搭成奸。没有多久被人发现,苏超印挨了王文清兄弟俩一顿痛揍。早在上学的时候,王文清就和苏超印打过架,后演变成两家的不和。这次老婆竟然和这家伙搞在一起,真是旧恨新仇,涌上心头!若不是很多人劝解,王文清兄弟要打残他!挨了打之后,苏超印和王文清的老婆好长时间没有来往,人们以为他们断了呢。没有想到,一个多月前,苏超印和王文清的老婆竟然双双失踪!王文清和他的一帮兄弟们连夜追到苏超印的北乡老家,搜了个遍,没有找到苏超印和那女人。老婆跟人跑了,这事太窝囊!王文清的肺都快气炸了。他发下狠话,如果逮住了苏超印,非活剥了他不可!活该苏超印倒霉,在失踪了一个月后,有人发现苏超印偷偷溜回了家。王文清得到消息,叫了几个年轻后生,将苏超印摁倒在灶前。他们把苏超印押送到大队,要求大队干部主持公道,惩处道德败坏的苏超印。苏超印干这事,着实让人憎恨。大队会计王国耀当即下令,将苏超印锁在队里放杂物的一间房内,和其他大队干部、公社驻队干部连夜商量处理苏超印的事。最后决定,先捆起来,让王文清他们出出气,好好“修理”一下后押送公安机关,要求在“修理”苏超印时一定得有大队治保主任和其他干部在场,以免王文清等失去理智,把人整死事情就大了。
正说着话,有人从后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苏超印现在被吊起来了,王文清正用钳子拧他肚皮上的肉呢!苏超印喊叫得都没有人腔了!”
还有人说:“老许那家伙也他妈不是好货,才到这儿几天啊,就跟人家大闺女睡上了!讲着话还不停地骂人,什么玩意啊!”
一会儿,大家的话题,就转到了老许所说的四队有人装神弄鬼的事。
“说谁呀,那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有人就用眼光在人群中搜寻朱建新和老刁。
“这事,老许怎么会知道?”
“嘿,人家国家干部,不是吃大馍的,肚子里没个把把戏儿能当上官?”
“叫我说呀,还是有人看不下去,告了呗!如果没有人告,他知道个屁!”
这时,一直听人议论的包明斌低声说道:“不用你熊!他妈的!我会用不次于苏超印的方法整你个蟹熊!”人们一听,哈哈大笑。
快活的一天,恰似一瞬间。
吃过了妈妈做的面条,下午又要上高中离开妈妈了。包智龙呆坐着,看着王兰给他收拾东西。广口瓶里,装了满满一瓶辣椒酱——这是妈妈亲自给儿子做的——这可是一周的菜啊;两个白色的面布袋,一个多的装红薯干面,一个少的装豆面。整好后,放入一个新的竹篮内。
悦玲给弟弟找了一根木棍,说背着走路不累。
包智龙掂了掂竹篮:“不沉。㧟着就行。”
悦玲接过竹篮:“别说不沉。七八里路你走下来试试。啊,赖孩长高了?”说着,她拉过包智龙,“来,比比。”
姐弟俩往一块一站,弟弟还是比姐姐矮一头。
“才到我这儿,快些长吧。”悦玲说着,取出一双新松紧口布鞋给弟弟,“把那双露脚趾的鞋换了。”
包智龙换上了姐姐做的式样新颖的新鞋,高兴得跳起来。
该走了。包智龙背上竹篮,和妈妈、姐姐、弟弟、狸猫告别。
风和日丽。午后的阳光照耀着返青的麦苗,满眼葱绿。包智龙走上了去高中的大道,步履轻快。很快,他就穿过了陈王庄。
“嗳——,等一下!”刚过陈王庄不久,一个个子高挑、和包智龙年龄差不多的漂亮姑娘喊叫着从后面追了过来。
“你?”包智龙打量一下走近的姑娘,并不认识她。
“我是邻庄的。你不是上高中的吗?咱俩同路。”姑娘说话落落大方。
包智龙有点紧张地问:“那你去哪儿啊?”
“我去柴岭。”
“你认识我?”
“我怎么不认识你,你不是包庄的吗?”
“那,我怎么不认识你?”
“嘿嘿,你不认识我。”
两个人说着话,越过公路,走过古城干渠,沿着乡村间的一条大道走着。
走了一会儿,姑娘抓住了包智龙的篮子:“我反正没拿什么东西,来吧,我帮你背一会儿。”
包智龙抓住不放:“你一个小女孩家,哪能让你背!”
姑娘有点生气了:“都高中生了,还重男轻女,瞧不起女人,大男子主义!快给我!”姑娘嘴厉害,手更厉害,说话间,就抓过了包智龙背着的竹篮子。
“这不就行了嘛!”姑娘背上竹篮子,用美丽的大眼盯着包智龙,“你不认得我,我可早就认得你呀。”
“哦,是吗?”包智龙仔细回顾了一下,在比他低的年级女生里边,好像也没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学生,“你在董家学校上过学吗?”
“别管我在哪上过学,反正我早就知道你。你会画画,字也写得好,作文总被老师拿去去读。你人虽然不大,可是学习上的尖子。我好羡慕你啊!”
包智龙打量着姑娘。她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劲,朴素干净的衣服衬托出她那焕发美丽青春的曲线,虽然背着篮子,但走路仍然带着风,气都不喘,包智龙空着手还有点跟不上。她的说话和动作,很有点像姐姐。庄稼地里走出来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健壮,不愧是“铁姑娘”。
姑娘边走,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包智龙。见包智龙看她,她响亮地说:“光看我干什么,人家跟你说话呢!”
“哦?是吗?”
“是啊!我说,我好羡慕你!”
“我?你羡慕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包智龙觉得自己甩手走路,让人家一素不相识的姑娘替自己背篮子,太不应该了。于是,他走过去,抓住篮子:“还是我背着吧!”
姑娘紧走几步,生气地甩掉包智龙的手:“干什么你?我替你背一会儿,能把东西给你背丢了?”
包智龙拗不过那姑娘,被姑娘甩得很尴尬,只好低着头走路。
“哟,小姑娘似的。生气了?”
包智龙笑了笑:“怎么可能?”
一个傻小子,碰到一个泼辣大胆的姑娘,真够折磨人的!
姑娘也笑了:“我就说嘛!这么优秀的人,绝不会这么小心眼。”
包智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优秀?你说谁优秀?”
“我就说你优秀!”
“你看错人了!我从来就和优秀不搭边!”
“谦虚过度等于骄傲!”姑娘说话锋芒毕露。
面对人们的夸奖,包智龙总是无法招架。说自己不行,人家说你是虚伪;顺着人说吧,人家会嘴一撇,你小子骄傲得不轻!他已经遭遇过多次这种尴尬的局面了,往往是不欢而散。灰小子多想向人们说,我真的不行,你们千万别再表扬我了!
今天,听到姑娘又有点生气地说自己骄傲,又不知道怎么应付了:“我从来不会谦虚。你听说有优秀的人叫赖孩的吗?”
姑娘一听,哈哈笑起来:“啊,你还叫赖孩啊?那才不是你赖呢!那是因为妈妈娇你、惯你,才叫你赖孩呢。”
包智龙连忙掩饰:“不管我叫不叫赖孩,反正我的感觉告诉我,我就是一个赖孩。”
他看了一下姑娘,接着说:“我一点都不娇。就是因为我老惹爹妈生气,总给破鞋磕头!”
姑娘憋不住笑起来:“哟,看来在家是赖得不轻,赖孩,屁股老是给破鞋磕头,是吧?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姑娘停住了笑:“那你在学校怎么那么好呢?”
“我在学校也不好。”
姑娘又不高兴了:“我最讨厌撒谎。你在学校表现不好,怎么会让你上高中?”
包智龙不敢看姑娘了,“我没有撒谎。上高中的,并不一定都是好学生。一个从未评上个‘三好学生’的人,能算是个好学生吗?所以,你看错人了。”
姑娘盯着包智龙:“那倒也是。不过,我没有看错人。你就是一个好学生。你不是那种爱张扬的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看上去不是那么招人喜爱,但却是个用功学习的人。其实,还是你这样的人好,实在。”
说着话,走路也显得快了许多。两个人进了后李村,就不再说话了。街边上站着三五成群的人,对这两个急急赶路,半大孩子空着手、姑娘背着东西的情景投以复杂的目光。
出了村,包智龙就赶上去抓住篮子:“给我吧,让你背了一路了,肯定累坏了。真不好意思。”
姑娘还是紧紧抓住不放:“看你!就这点东西还能累坏人?走吧,不用再换人了。我快到地方了。”
两人又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路,到了岗下。
包智龙嗫嚅着:“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回生,两回熟。兴许咱们往后会经常见面的。好了,我到地方了,不陪你了。”姑娘说着,把篮子还给包智龙。
包智龙接过篮子:“敢问一下,你的名字?”
姑娘退了几步,让包智龙走到前面:“这个啊,你先别急着问。走吧,我不送了。”
包智龙扭过头,向美丽的姑娘招了招手,心想:这姑娘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