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宅探望85岁的父亲,远远望见他枯坐院门口,不停扭头张望。母亲走后,他几乎足不出户,整日蜷在按摩椅里,靠着电视和吸氧机打发时光。此刻这般焦灼模样,倒叫我心生疑惑。
车刚停稳,我便疾步上前。父亲见我,慌忙起身,攥住我的手,劈头盖脸数落:“才60岁,血压比我还高,还骑电摩托,快打电话,叫回来,小孩子又不是没人带。”我搀扶他坐下,细问才知,大哥新买电驴来看望,量血压时,高压143、低压96,竟比父亲还高。父亲急得直跳脚,非要我把在外地带孙子的大嫂喊回来,还不准大哥再碰电驴。
正说着,大哥骑着电驴买菜归来。父亲颤巍巍起身,几步冲上前:“把这个两轮的卖了,换个四轮的,我给你补差价!”言罢,头也不回地坐回沙发,眼神执拗得不容辩驳。紧接着,他摸出老年机,拨通大姐电话,又将这番叮嘱重复一遍。我望着他颤抖的嘴唇,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三十年前,我初中中考前三个月,突染重感冒,高烧不退,瘫在宿舍里动弹不得。恍惚间,父亲气喘吁吁冲进来,二话不说,裹着被子将我抱起,大步流星往校外奔去。那时,他也已年过半百,我仰头,看见的也是这张因焦急而颤抖的嘴唇。
父亲平素寡言少语,与我们姐弟六人交流不多。可每当动怒,嘴唇便止不住地抖动,儿时的我们,没少因此害怕。而今,再看那微微颤动的嘴唇,心底翻涌的,却是无尽的幸福与感动。岁月在他身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痕,唯有这份牵挂,始终滚烫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