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花草(叁)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九歌·湘夫人》

芷,又叫白芷、辟芷,为伞形科植物。伞形科植物多为香料,白芷也不例外。它的茎叶芳香宜人,根去除黄棕色的根皮,里面的部分是白色的,含挥发油,嗅之有芳香。

楚国的河边一定有很多白芷,屈原就写过很多次。《离骚》里有“杂杜衡与芳芷”、“兰芷变而不芳”,《湘夫人》里是“芷葺兮荷屋”,以及“辛夷楣兮药房”,这里“药”指的就是芷。

野生的白芷可与屋檐一般高,茎粗叶大,芳香袭人。屈原写湘君为湘夫人筑室,满眼尽是香草香木,用桂木做柱子,木兰当梁椽,辛夷为门楣,白芷覆在屋顶上,不知得香成什么样子。

几千年过去了,白芷还是白芷,没有改名,没有被后起之秀夺去芳名,可以让我在它的大伞下摘取一片香叶,马上想起“骚人辛苦拾何物,沅有芷兮今已香。”

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离骚》

申椒即花椒,申的意思是重,重的花椒油腺多,芳香度高。菌桂即肉桂,肉桂在成长时树心长大,树皮撑破裂开,裂开的树皮剥下来是重要的香料,称桂皮。

上古时期的酒用稻米、大麦等粮食酿成,再加花椒或肉桂浸泡,称椒酒、桂酒(或椒浆、桂浆)。盛满椒酒的杯子被称作椒觞。

古代有除夕、元日饮椒酒的习俗。陆游《除夕》诗里说:“炽炭炉中百药香,屠苏煎酒代椒觞。”除夕过了就是元日,昨晚饮了,今朝又饮。

桂酒首见于屈原的作品,《九歌·东君》是太阳神的咏叹调:“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太阳神穿着云衣霓裳,以弧矢星为弓箭射杀天狼星,战毕返身回去,以北斗为爵痛饮桂浆。

明清以后,因为桂花的普及,桂酒也从肉桂浸酒变成了桂花浸酒,也就是我们说的桂花酒。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九歌山鬼》

山鬼出场,衣不蔽体,没有丝绸绢帛,只是一路走一路行,从路边扯下薜荔挂在颈上,从树上拉下女萝系在腰间。她赤豹为骑,文狸为侍,天真烂漫地来到聚会的地方。因路远山高,她来得稍晚,站在山头往下看,天色晦暗,云起云卷,不见她思慕的情人。

女萝是树上的松萝,是藻和菌的共生地衣,因常附着在松树上而得名。松萝是通称,有许多种,结为丝状。松萝生长在树皮上,向下悬挂,颜色为淡绿色、黄绿色或灰绿色,柔软纤巧,像丝像罗,用来蔽体,伴着她行动的步伐、婀娜的体态,随风摇曳,轻纱一般,自带柔光镜和慢镜头,甚有美感。

松萝长在松树上,后面说山鬼“饮石泉兮荫松柏”,就毫不突兀。晚上她靠着松树睡觉,早上醒来,想起今天有聚会,就从头顶的松树枝上拉一片松萝下来围在身上,多么顺理成章。

女萝如轻纱,用来蔽体;薜荔如璎珞,用来装饰。薜荔在《离骚》中也有:“贯薜荔之落蕊。”薜荔为桑科榕属攀援藤本植物,花被包裹于膨大的花托内部,称隐头花序,最终形成隐头果。因此贯薜荔之落蕊,就是把果实穿起来。薜荔又名木莲,因它的果实“微似莲蓬而稍长”,鲁迅小时候在百草园玩,就把薜荔唤作木莲:“木莲有着莲房一般的果实”。

薜荔那像莲房一般的果实做成的食物叫冰浆,冰浆现名叫凉粉,乃是用薜荔果里的籽做成。但是薜荔是多年生草本植物,老藤如树干,非草木,并无香气,怎么看都和香草扯上关系。那么,山鬼的薜荔,有可能并不是现在说的薜荔。

薜荔二字分开,薜和荔都是草名,薜还是有名的香草。薜是当归,伞形科当归属植物。荔是荔草,又名马莲、马兰草等。试想,山鬼在山间行路,把路边的马兰花采下来,编成花环,挂在颈上,戴在发间。蓝紫色的花明亮鲜艳,一定十分美丽。

屈原诗里的薜荔,也许是另一种缘木而生的香草,这种香草有果实可以贯累,有藤蔓可以披挂,还生长在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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