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青,我是一条蛇,500岁了。
我才懒得思考呢，一切有姐姐嘛。西湖底，桥洞下，四季如梭，日夜交替，一切该来就会来，何必思考阿？冬天里好好睡一觉，春雷滚滚会把我们叫醒，虽然有蜕皮这件事情每年比较麻烦，其他都不错。自由自在，吃喝玩乐睡懒觉。和姐姐撒撒娇，逗逗嘴，日子过得悠悠荡荡滑溜溜的。
我不明白忽然某天啊，姐姐说想尝尝做人，我不明白做人能比做蛇多什么好。 可是我明白我要跟着姐姐。姐姐还说人有情，特别是爱情。我不明白爱情是什么。她说：“比如一丛花，我想要最美的那朵，于是他去采下来给我插戴，这就是爱情。”什么嘛，我也可以去帮你采，帮你插戴啊。可是姐姐说：“那是不一样的。”我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我不想去弄明白，姐姐明白，我跟着她就好，看她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呗。几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啊，她怎么修行我就跟着怎么学，她的功力在长，我也跟着长。她既然想来到人间，我也就只要跟着学就是了。
看啊，她要把尾巴变成两条柱子，噢，不对，姐姐说这个叫腿，还有脚，还有麻烦的脚趾阿。然后要有手，然后要穿上衣服站立走路，要微笑，要温柔说话，不能翻白眼，不能露出尖牙，不能看见苍蝇蚊子老鼠时嘴馋。 哦，好吧，我都照着学。虽然走路直立式很累，可是看见那么多男人看着我们走过时候那么傻呆蠢的样子，确实有趣。我们还偷偷跑到花楼的屋檐下，看那些女人跟着声音扭动啊，姐姐说那叫跳舞，这个啊我也会啊，于是我就跳到她们中间一起扭啊，当然我扭得比他们都好，因为我一直是扭阿扭得游了几百年的。虽然我扭得很高兴，可是回头不见了姐姐，我不玩了，要赶紧去找她。
姐姐在学馆廊下水中，看着学馆中那些人，不，好像只看着那个老师。我凑过来看看他有什么稀奇，姐姐那个表情腔调好像喝醉了酒一样：“真是老实人，肯定好相处。”我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然后我最想不明白的事情开始了。姐姐时常要支开我，给她机会和老实人在一起。我以为我跟着她学，就是她对那个老实人做什么，我就也可以对他做什么，然而姐姐说不行，我不仅不能做，甚至也不让我看她怎么做。比如她要把他拉上我们的船，她就让我跳到水里。她把他引诱到我们变出来的家里， 她就叫我去和道士斗法把道士引开去。
再然后就是她和他天天在一起亲亲抱抱，我也想试试。可是姐姐不肯，她说：“你要试，你另外找一个男人。”我不明白，我们在一起几百年了，不都是一起玩一起睡，所有的一切都是外人外物，我们一起分享一起面对的嘛。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不能。姐姐说因为他们有情。我不明白情是什么东西？什么样子？什么味道？什么颜色？姐姐说：因为有情，她就是他的，他就是她的。不能分享。可是我试了几次老实人，他都是那么呆呆的面红耳赤，他没有以为他是她的，就不想和我一起玩和姐姐玩的那些游戏阿！姐姐说她比我多修了五百年，所以她有了人的感情，那么如果是人就有感情，有感情就想只喜欢一个人，那么为什么这个老实人还是想着姐姐也想着我？
我想不明白阿，姐姐说要我找一个另外的男人试试。对啊，那个紫竹林的和尚也是男人啊，长得也和姐姐的老实人一样好看。我想他们该是一样的有情的了。虽然姐姐说他很危险，不要去招惹。我不明白他们都是人，都有情，我们要来人间做人不就是为了尝尝人的情吗？第一次在紫竹林遇见他，他因为我和姐姐给一名产妇遮雨而放过我们，后来我和姐姐治理水患的时候，他出手帮我们一起治水。因为偷了灵芝，我被仙鹤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又救了我。我觉得如果按照姐姐的说法，这就是情啊，比那个老实人更有情啊。可是也不对，他说好让我助他修行，让我引诱他，让他看见自己斩断情丝六根有多么清净。奇怪我们不懂情要来人间学习情，为什么这个和尚要练习无情？他发现自己面对我的引诱依然有情，他为什么要勃然大怒？他承诺的胜负赌注是放我走，为什么我胜了他不遵守承诺而翻脸追杀我？对承诺的遵守与否是不是情？
我被打伤，我依然高兴，我胜了法海，做了姐姐一直不敢做的事情。我一心想要告诉姐姐，可是我到家后，姐姐不让我说，要我睡觉休息。她要我撒大谎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一起历经千难万险，千辛万苦从生死边缘一起战斗弄到的灵芝草救活了她的老实人，她不让说因为怕伤了他的情。我和法海惊心动魄的打赌险胜逃回小命，她不让说因为怕吓着他。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隐忍为了他的情，不专一的情，胆怯的虚弱的情？他不值得，他不过是我们几百年修炼的一起分享的其他修行道具一样。但是姐姐不这样认为，她因为我引诱许仙，和我翻脸要赶我回去。我不 愿意走，我们相依为命五百年了，就为了和他几个月的这个虚假的情竟然要赶我走。我不想走，不想回去独自修行的湖底洞中，没有姐姐相伴的那些自由自在都失去色彩。但是法海被我破戒后的恼羞成怒，很快就追杀过来，我们没有时间计较我们之间的恩怨。大敌当前，我们又如以前一样并肩作战。
那是一场恶战，为了逼迫法海交出掳走的许仙，我们使出全身解数和法海斗法，可是关键时刻姐姐的孩子出生了。这个稚嫩的生命救了我们也害了我们，法海乘姐姐产后虚弱的时候收服了姐姐，同时因为看见了孩子，他开始怀疑我们不再是妖，决定停息战争。看着偏地的尸体和瓦砾，我一时间恍如做梦一样，姐姐呢，我呢，我们所为何事，丢下我们的快乐自由，付出痴情和辛劳，丢了我们自己，也害死了这么多生灵。姐姐的千年修行却得身陷囹圄，不知何时才能得见天日。对，姐姐痴心付出一片深情地男人，他应该和姐姐一起。于是我找到了他，杀了他。
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人还是人，妖还是妖，只是我失去了姐姐。那个给我带来了五百年欢乐和陪伴的姐姐。你们说：人间有情，我不明白。等我明白了，我还会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