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令氏集团大楼21层灯光仍未熄灭。
易兆风推门进来,“令小姐,今天就到这里了好吗?早点回家休息吧。”
令熊正在审阅项目部提交的企划案,闻言从桌上抬起头来——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一双眼睛已布满血丝。
“还有一点就好。”她抱歉地笑笑,“确实不早了,易先生也辛苦了。不然你先回家吧,我打电话让Kent 来接我。”
“令小姐——”易兆风心头一涩,几时起她开始这样见外?想来自己也是一直掩饰得很小心,她应该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吧?“保护你是我的职责。难道令小姐想炒了我?”他故作调侃地奉出笑容,她却已复低下头看文件,并未在意他那一点心思。
易兆风坐到沙发上,趁机偷看桌前身影。多少次,他都是这样偷偷看她,殊不知她亦是放心由他去审视端详,把她每一缕发丝,每一种眼神,每一丝表情都收在心底,待夜深人静时翻出来回味。
这样的令熊令人心折。
时钟滴滴答答,45分钟过去,令熊合拢文件抬起头,正对上他有点发呆的眼神。她装作不觉,“怎么?困了?送我回家吧。”
车行道上,令熊在后排假寐,易兆风一边驾车,一边观察周围情况。忽然,后视镜里有点异样,一辆号牌模糊的黑车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车后,他转弯,它也转弯,他加速,它也加速……
“令小姐,醒醒,有点不对。”
易兆风叫醒令熊,然后交代她坐好,便开始一路加速,抄小道换路线。车一直疾行在夜间路上,易兆风只顾甩开后车,一时没有注意前路,竟越开越偏僻,两边都是荒山。
车停在了路边。
“令小姐,对不起,车没油了。”
令熊拿出手机,这里大概离市区太远,信号也几乎没有。
“我到附近找找有没有公用电话。”易兆风准备下车。
令熊拉住他,“太晚了,不安全,还是等天亮再说吧。”
深夜的郊外,万籁俱寂。车内的两个人,也各自默默无言。十二月的香港,无论白天天气如何,到了凌晨时分,寒意总是随着潮意慢慢浸上来,仅着一件薄外套的令熊便有点发抖。她裏紧衣服蜷在后座,牙齿却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
易兆风听见那细微的声响,脱下西装递过去,“令小姐,夜里凉,披上吧。”
令熊伸手欲拒,两人指尖轻触,一个冰凉,一个温热,又瞬间分开,“不用了,我不冷。”
易兆风滞了数秒,“我去捡点树枝生火。”不多时,便抱了一捆树林堆在路边,拿打火机点燃。又开门扶令熊下来,两人面对面坐在火堆两边。
令熊有些不知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了。说也奇怪,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她可以玩得得心应手,家里弟妹争斗,她也一样可以平衡得很好,可就是这样的两人相对,却平添几分困窘与尴尬。他的眼神怎会不懂,他的心意怎会不明,但恰恰就是这懂这明,令她进退两难,于是只能一次又一次装傻,一次又一次想把他留住,又想把他推开。
江湖险恶,容不得情字。谁动心,谁就有软肋。既然已有不堪回首血泪交织的前事,便不可再重蹈覆辙。
她不敢睁眼,只得抱膝假装入睡,下巴搁在膝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扑闪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同时落在她脸上的,还有对面那人的目光。
易兆风看着她本来冻得发白的脸渐渐被烤红,轻皱的眉头也渐渐展开,便悄悄挪得离她近些,再近些,直到她因为睡熟而垂下的头很自然地靠在了自己肩上。
他又脱下西服,一半披在令熊身上,一半披在自己身上,轻轻地试探着将手揽向她腰际,又轻轻地试探着将头靠在了她头上,安心睡去。
迷迷糊糊中,令熊感觉到自己回到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与安全拥抱着她,“大概是个梦吧,”她闭着眼睛笑了出来,“原来老天待我不薄,可以有个这么幸福的梦。”
凌晨四点,天边只蒙蒙亮,令熊被一阵寒意冻醒,睁眼一看,自己竟被易兆风拥在怀中。面前篝火已熄,同时熄灭的,还有不合时宜的美梦。她轻轻挪开易兆风的手,轻轻将西服披回他肩头,轻轻起身,拍拍衣服回到车上,靠在后排窗前,一点点看天空慢慢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