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新窟(小说)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沿长廊一路南行,穿过宿舍区和小食堂,后面有两栋六层的老楼,东临体育场,南边与织翠湖遥遥相望 外墙看起来灰头土脸、饱经沧桑。据说此前做过研究生宿舍,研究生搬迁后又开辟为招待所,目前正面临拆除。

        吴永浩在第二栋楼前停住,“到了,四楼最东边。”“这楼能住吗?”我有点担心。“外面看是不咋滴,里面结实着呢,再住二十年绝对没问题。”“我是说学校同意借用?不是要拆掉吗?”“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不少学生都在这里租房,房租比外面便宜,拆也没那么快,起码能撑到我们毕业。”

        我随他上楼,走到过道尽头,一道崭新的木门两侧贴着楷书楹联:“兰室香浮,燕筑新巢春正暖 ;萱庭影丽,莺迁乔木日初长。”吴永浩却并不掏钥匙,顺手敲了敲门。等了片刻,门猛地拉开,宋爽手持一把长刀威风凛凛地堵在门口。吴永浩立马跳到我身后,“救命呀!有人要行凶啦!”“你TM有脸寻老娘开心!”宋爽朝他晃了晃刀,转而对我说,“别听他误导,快进来,我还忙呢!”我方才注意到她套着花格子围裙,胳膊上戴着湖蓝套袖。

        进了门我好奇地打量着这处二合一的居室,里面收拾得好不齐整,南北两面墙各有两扇房门分别通向两个隔间。门口鞋架上搁着拖鞋,墙上钉着两排挂衣钩。正对入口是厨房,中间的拉门敞开着,门口两盆君子兰花叶肥硕。宋爽正在里面切白萝卜,萝卜片堆得像小山似的。我换了鞋跟进去,厨房里没有灶具,只装了碗橱和吊柜,台面上放着暖瓶、电热壶、调料罐和一个像是豆浆机的装置。

        宋爽面朝一扇小窗忙碌着,窗台上放了四个一尺多高的玻璃缸,两个里面盛着色彩缤纷的水果片,另外两个空着,洗菜池下塞满大白菜。“东西买回来了?”她头也不回地问。“都买了,还买了点鱼。”吴永浩从手提袋里拿出牛羊肉卷和切好的鲜鱼。“今天中午聚餐,吃火锅!咱们先参观新居,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吴永浩带我进了北间。

        这间屋比一般的六人寝室略大些,中间一套可围坐十多个人的会议桌椅占据了室内空间的一大半。西边一整面墙的书架蔚为壮观,最外面的阳台作卫生间。“布局咋样?猴子设计的。”“置办这些东西花费不菲吧?”我突然觉得不安。“没用几个钱,都是从旧货市场淘的。”吴永浩自豪地说,“便宜又环保!装修完总共不过几千块钱。” “房租呢?”“每月三百,划算吧?”“学校还有贫困生靠勤工俭学交学费,你们居然搞经费做这些。”我想起到食堂打饭总能看见有人偷偷去舀不花钱的剩菜汤。

        “小姐,别激动!社里花销都是自己筹的。”“父母给的钱?”“不是啦,还记得我给你的杂志吗?”他一副启发式教学的神态,“那个是同市早报一起发行的,推理社的经费大部分来源于稿费。”“杂志要出版?”“当然了,否则费心劳力印出来干嘛?社长催稿还不是为按时交付?”

        “有人看吗?”我不敢相信。“销量不错呢!博闻学院在报社有杂志分部,我们搭了个便车。”吴永浩继续说,“嫂子上学期还签约了一档‘周末故事会’节目,专门播讲咱们原创的悬疑连载,也能创收,社长人脉更广……”我不由想起薛媛甜美的嗓音,倒是挺适合播音。

        “装修房子的活都是大家课余做的,费了整整一个学期。”吴永浩蹲下身抚摸着地上的瓷砖,“铺这个地够过瘾!看出点门道没有?”“五光十色,千姿百态!”“都是建材市场淘汰的边角料!我们给它变废为宝了…咱们去看看书吧!”他领我来到那面书架墙前,书架也是旧的,有砂纸打磨过的痕迹。

        “这些全是专业书。”“专业书?”“推理专业书!柯南道尔系列、阿加莎系列、松本清张系列、莫里斯系列、森村诚一系列、岛田庄司系列、帕特丽夏系列……”“够全面的!”我赞叹,光日本推理小说就占了三排,英美作品最多,还有荷兰作家西默农和高罗佩的书。

      “这边是武侠和言情类,也是推理社的参考书目。”“这些我都很陌生了。”“没读过金庸的小说?” “好像只看过电视剧《鹿鼎记》。”“好看吧?”“都是瞎胡闹。”“有空读读原著,金庸可是隐喻高手和史学大家。”他若有所思地说,“小说要写得引人入胜,金庸的作品绕不过去……再看看推理社的个人藏书吧!”最右边那排书架中间两层基本上空着,只有几册物理书和一本莫泊桑的《羊脂球》。

        “庄妍的书大部分还没搬过来,这边是留给你的,下面一层是给李林和王健的。”“这是谁的?好大呀!”我指着眼前蓝荧荧的凤蝶标本问。“兔子的冥王星精灵,这层归宋爽和小雅所有,第二层是社长和侯俊的。”

      “最上面是罗维的书吧?”“嗯。”吴永浩小心翼翼地从两只白贝壳帆船之间取下镶在心形相框里的黑白照片,轻轻拂去上面的微尘,“有时候我真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总觉得他还在身边……”相框里的青年神态清朗,目光澄澈,有点儿像老照片里的徐志摩,吴永浩端详着,良久无语。

        我有点不太耐受空气中的凝重,弯腰从倒数第二层抽出一本《探索奇迹》,作者似乎是个俄国人,叫什么邬斯宾斯基。“猜猜那是谁的书?”吴永浩回过神来。“云海的。” “恭喜你猜对了。”“没什么难度,夹在《道德经》和《莲心禅韵》中间。”“云海右边是大郭的书。”“你的呢?”“在最下面。”《莫斯科鬼影》、《不详的蛋》、《群魔》、《绝对信号》……

        “好奇怪的书名!”“那可都是经典中的经典!杂志中有篇《地狱使者》是我写的,就是借鉴了《莫斯科鬼影》的笔法。”“你们投稿用笔名?我看过目录,除了《海隅逸事》都对不上号。”我想起李林起笔名的事。“保护个人隐私的需要,我的笔名是永煦,你也准备一个。”“我暂时不打算投稿。”想到杂志会出版,我有些打退堂鼓。“对了,你的作业拿出来我看看。”他找来一支铅笔,坐到会议桌前,我把信纸递过去,心里有点惴惴,不知道我的读后感能否入得他的法眼。

        “你先看月刊!再猜猜大家的笔名。”他推给我几本杂志。我刚坐下,宋爽端着两杯咖啡风风火火闯进来。“宋小姐服务好周到,我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啦!”“别跟我矫情了,本大娘不吃这套!”宋爽把其中一杯拍到桌上,液体在台面上溅出一条黑溪。“给你的。”她把另一杯推过来。“谢谢!我不喝咖啡。” “她喝不惯,你给她倒杯茶吧!”吴永浩接茬。“要哪种?红茶绿茶?”“拿最好的,云海的黄山云雾。” “别麻烦了,我自己倒杯白开水吧!”我赶紧起身,觉得私自拿别人东西欠妥。“你客气啥!茶叶拿来就是给大家喝的,再说他是你老乡,还在乎一点茶叶!”宋爽把我按下。

      “他俩呢?”吴永浩问。“约瑟不睡到太阳照屁股能起来?”“不晨练了?”“这不还没开学嘛!”“兔子的连载假期更新了多少?”“写了两章,就差诗了,她让你给想想。”“让我写?她自己不行?”“社里就你擅长自由诗,写好点,拿出“致小说家”那篇的气概来?”“什么小说家?”我插话。“杂志的创刊辞呗!你们聊,我沏茶去了。”宋爽甩甩手出去。

        吴永浩看稿无比严肃,时而屏息凝神,时而提笔沉吟,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形象。我都有些紧张了,杂志略翻了翻,封底印着:副主编/鹏程,美工/沁雪,想必是程志伟和薛媛。知道了部分成员的绰号、分工,再排除吴永浩、徐雅秋和郭涛三人,剩下的并不难猜。比如金风是宋爽、雁回是庄妍,英语编辑月色非张明亮莫属,只有云海的笔名出乎意料。

        过了半点钟,吴永浩抬起头来,“稿子还不错,我给你改改结构就可以发表了,不像你想的那么难是吧?”我松了口气,把杂志还给他。“笔名猜出来了?”“知涯是谁?”“你老乡啊!”“总觉得不像。”“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出自庄子·养生主,很符合云海的气质。”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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