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石榴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你是没看见玉花那死样子,数她笑得欢,一讲话就笑,一讲话就笑,呲着大白牙,嘴都咧到两耳根了。”小牛妈两条细棍一样的腿叉在三丫妈面前,寡肉的脸上一片鄙夷,语气中多少显出些不平来。

她越老过得越不如意,终日为儿孙操劳,越操劳儿孙越不像样子。她对生活彻底绝了望,看什么都觉得愤然。

三丫妈因为腿脚不便,终日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吃喝拉撒均由三个女儿照顾,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体上,觉得老天爷只针对她,让她得了全世界人都没得的病,因而也觉得愤然,对一切都显得极不耐烦。

此刻,小牛妈挡了她的阳光,就让她颇不耐烦,于是没好气地说,“都多大年纪了,到底哪三处子!”

“谁说不是!那个老头子,听说比她大八岁——都儿孙一大趟了,怎好意思的!”小牛妈挥着手,像道德家一样评论着,完全忘记了她像玉花那么大的时候,正跟一个铺路的包工头好着,烫着卷发,踩着小高跟,在刚铺了石子的路上咯噔咯噔地走,边走边咯噔咯噔地笑。她姓刘,那时人家都称她‘刘小姐’。

正说着,玉花从东边摇个摇个过来了,见了二人,嘻嘻地笑着打招呼—果然露着大白牙,嘴巴咧到了两耳根。

小牛妈迅速给三丫妈递了个眼色,意思是“我说得没错吧。”

“玉花,你和那老头子咋样了?”小牛妈笑不刺刺地大声问,没有一点拐弯抹角。

“瞎说什么呀,哪有什么老头子!”玉花依旧嘻嘻地笑着,并不生气。

跟她讲话要大声,否则她听不清。她小时候害过“老鼠疮”,把左耳朵害聋了,左腮下留了碗底大的一个疤,丈夫去世后,她的右眉头处又新添了一小块白癫风,加之窄脑袋小眼睛黑肉底——“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疼人肉!想当初……”小牛妈看着玉花,想到了自己,眼里的笑意渐渐冷却下去。

因为玉花的聋,问她话时,回答往往驴唇不对马嘴,惹人发笑,且又有那么大的一个疤,于是人们便认定她是个缺心眼子,大人们与她讲话总是语带戏谑,小时候,孩子们还会欺负她。

三丫的姐姐大丫曾将玉花逼到墙角,对她说,“玉花,把你的衣服掀开来让我看看,看你的胸部发育没有。”

大丫其时已上了初一,为自己能用“胸部发育”这样斯文而洋气的词而感到得意,她因为自己胸部已经发育而觉着苦恼,便很想看看比她小两岁的玉花是不是也发育了。

玉花没上过学,不知道什么叫“胸部发育”,但见大丫要掀她的衣服,便料定必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便死命地摁住衣襟,寻个空隙跑掉了。

玉花十二岁时,她爸死了,不久便和妹妹一起跟着妈妈住进了同村的光棍老毛家。老毛无父无母,独种一个,以杀羊为生。老毛虽是个屠夫,人却风流得紧,全村爱贪便宜的小妇女几乎被他勾搭了个遍,年纪大时想要安定下来,便瞄上了玉花妈。

“老毛那风流鬼,你咋就同意了呢?”小牛妈曾问过玉花妈。

“他天天跑我家抢着干活,跪在床头求我,我闭着眼只是不吱声,他就一直跪一直求——我能怎么办?”玉花妈叹息着说。老毛长得高大魁梧,话不多,人勤快,能被他打动肯定绝不止死皮赖脸追求的缘故。

老毛有了家之后,依旧没有改掉风流的毛病,照样去勾搭小妇女。

老毛风流归风流,对玉花妈和两个继女却很好,尤其对两个继女,视同己出,两个女孩对他也毫无芥蒂,不喊他“爸”,喊他“爷”,爷长爷短的,喊得老毛心里暖和和的。

玉花和她妈不久便了解了杀羊煮羊肉全套程序,并参与其中,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他们一家子都不识字,玉花妹妹后来倒是上了两年学,但因为学习实在太差,便也早早地退了学回家帮着干活了。

他们家的人话都不多,头脑也简单,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各自的事,比起那些一门心思只知道种地且想东想西的人,他们的日子过得滋润而融洽。

日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过了几年,玉花长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的玉花依旧毫不起眼,依旧让人觉得缺心眼子,可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缺心眼子却在那一年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2

玉花跟人跑了,于一个夏夜,跟一个比她大八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原本是她相亲对象。因为她的聋且疤,家里人决定趁着鲜铮铮的年纪赶紧寻个人家嫁了。

媒人闻风而动,很快就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男的长得很帅,特别像当时红极一时的日本明星三浦友和。

玉花一眼便相中了“三浦友和”,在相亲的那个傍晚,全程低头浅笑弄衣角,耳边的疤红得发光,那样子倒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

“三浦友和”表示没意见。

大人们笑着从堂屋退出,留下几个怎么撵也撵不走的小孩和两个相亲的人呆在屋里。

“三浦友和”没话找话和玉花说,玉花只是低头笑,并不回答,越发显得娇羞可爱。“三浦友和”便上去拽她,两人笑着打闹起来,孩子们也跟着一起闹,从堂屋闹到玉花和妹妹住的西屋。

“三浦友和”一把逮住玉花,把她双手反扣在背后,摁在靠墙的箱子上,整个人死死地压了上去,眼里闪着异样的光,一边笑一边问,“还跑不跑了,说!”

玉花折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求饶,“不跑了不跑了!让我起来,我胳膊要断了。”

“三浦友和”心不甘情不愿放开她,玉花刚要跑,他又抓住,依样压上去,如此反复好几回,玉花疼得又笑又叫。孩子们蜂拥上去,左一个右一个抱住“三浦友和”的腿,拽他的衣襟往后拉,“三浦友和”被缠得没办法,只得悻悻地结束了游戏。

那一段时间,玉花每天都笑嘻嘻的,自己一个人干活,干着干着,就唱了起来,“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那首歌很长,她反反复复只会唱这一句,但这一句于她也就够了。

后来,玉花娘和老毛打听出“三浦友和”不仅比玉花大八岁,而且家里穷得叮铛响,一家四口挤在三间破草屋里,下面还有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也正急着找女人,于是便很不乐意,和媒人一说,便拒绝了这门亲事,不许玉花许再和“三浦友和”见面。

玉花不笑了,终日苦着脸,她想“三浦友和”,想到不行,虽然正常地吃饭干活,心却不知飘到了何处,人迅速地瘦将下去。她唱起了《摘石榴》:

姐在南院摘石榴,

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

刚刚巧巧砸在我小奴家头哟。


要吃石榴你拿两个去,

要想谈心跟我上高楼,

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哟。


我一不吃你石榴二也不上楼,

谈心怎么能到你家里头,

砸砖头为的是约你去遛遛哟。


昨个天我为你挨了一顿打,

今个天我为你又挨一顿骂,

挨打受骂都为你小冤家哟。


听说你挨骂我心难受,

妹妹挨打如割我的肉,

你不如跟我一道去下扬州哟。


听说下扬州正中我心头,

打一个包袱跟你一道走,

一下扬州再也不回头哟。

这回,她唱得很全面。

不久,玉花便跟“三浦友和”跑了。家里人四处找,找媒人,找到“三浦友和”家里,都说不知道。

玉花妈拎了一大篮刚剖了屎的羊肚子到汪边涮,一边涮一边哭一边骂,“随她个小贱人,她就这个命,将来受罪也怪不了别人。”待她把一大篮羊肚子涮干净了,泪也干了。

玉花的私奔让村人吃了一惊,奔走相告,兴奋地发着议论,“没想到又丑又缺心眼子的玉花居然有这骚心,真是吃谁家饭像谁家人,跟她那风流的爷一个胎子。”

这些人当了玉花妈的面却又另换了一幅同情的面孔说些安慰的话。

这件事被村里人拿来于茶余饭后嚼了又嚼,当新的谈资出现时,他们便又将玉花丢到了脑后,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咀嚼。

3

一年后,玉花回来了。

那是五月的一天,小牛妈正坐在树下簸米,忽见玉花腆着大肚子从她家门口经过,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三浦友和”。

“三浦友和”见了小牛妈,露着洁白整齐的牙齿谦卑地笑——还和以前一样帅。玉花比先前胖了,白了,簇新的的确良碎花褂子撑得圆滚滚的,一脸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与安详。

小牛妈错愕地瞪大眼,簸箕里扬起的米落了一半到地上,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往簸箕里扒拉,一边结结巴巴地问,“是是——是玉花吗?”

“就是的,大娘。我想家了,来家看看。”玉花笑着说,没有一丝激动与胆怯,像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一样坦然。这种坦然让小牛妈一时不知该做何种表情,啥也没来得及问,只在一迭声的“哦哦”中眼看着玉花蹒跚离去,“三浦友和”拎着大包小包卫士般护在身后。

“一会儿我得看看去。”小牛妈一边把落在地上的米往簸箕里捧一边想。

玉花妈和老毛见立在堂屋中间大着肚子的玉花和低着头闷声不吭的“三浦友和”,相互对望了两眼,啥也没说,便开始忙吃的,满满当当做了一桌子菜,吃饭时,“三浦友和”便叫了妈和爷。

他们结婚了,婚事办得挺热闹,“三浦友和”入赘到老毛家,跟他学杀羊。家里添了个男劳力,不久又添了一个孙女儿,不跟“三浦友和”姓,跟老毛姓。

老毛爱孩子,疼得像命根子。

像一个大汪接入了一个小水塘,从而融成了一个更大的汪。老毛家的人丁越发兴旺起来。

玉花是满意的,终日笑盈盈的,虽然偶尔还唱摘石榴,但唱的是欢快的调子,仿佛在升起一面胜利的旗帜。

村里有个才子,叫林小喘,三十岁。林小喘凸眼,鲍牙,驼背,齁喘,身量像个小孩,终日拉风箱似地喘个不停。他上了几年学,些许识了一些字,因为身子弱不能干农活,没事便爱看些闲书,看了一肚子的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闲时大家都爱聚到他家听他讲故事。玉花也跟人一起去听,但听得不太确切,半天逮到一句,便张着嘴傻呵呵地乐。

林小喘自己虽然长得不咋地,对玉花却颇为看不上,曾为“三浦友和”抱不平,那样周正的一个小伙子,咋就看上又丑又缺心眼子的玉花了。后来玉花不顾家人反对,勇敢地追求爱情,让他忽然对玉花刮目相看起来,每次看到都要停下来逗上几句,越逗越觉得玉花单纯可爱。

这个一直被女人忽略性别的小齁喘子竟偷偷地对玉花生出了爱慕之情,好不容易聚了点钱,就遛到玉花家去买羊肉,借机跟玉花逗趣。

玉花对此毫无觉察,只把他当成一个来买羊肉的人热心地对待,她简单的心只够装得下一个“三浦友和”,对别的男人,一律迟钝。

那一晚,男人们都不在家,玉花家羊肉煮好了,热腾腾香喷喷地摊满了一桌面,林小喘又来了。

玉花刚洗完澡,正像她妈一样穿了个大裤衩光着上身在屋里忙活。玉花自打当妈以后,常学着她妈的样子,于夏夜洗澡后打起赤膊来。

玉花妈整个夏天从来不穿上衣,像男人一样赤裸着上身穿个大裤衩,肩上搭着一条发黑的白毛巾,嘴里叼着一根永远不熄的烟,提溜着两扇肥大低垂的巨乳,忙忙碌碌,进进出出。那时村里的中老年妇女夏天常常这样打赤膊,大家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好像女人一旦到了某种年龄,便自动模糊了性别,像壁虎断尾一样,主动抛却了女性身为女人的意识。

可是玉花才不过十八岁。

当林小喘看到玉花光着上身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凸眼珠子差点要掉下来。

玉花像别的女人一样,从来没将林小喘当男人看过,所以见林小喘进来丝毫不以为意,何况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孩子妈了,便像她妈一样获得了打赤膊的特权。她并不懂得,她年轻的身体会在男人心里激起怎样的波澜。

林小喘的心突突跳着,面对满桌热气腾腾的羊肉挑来挑去,迟迟不能下决心。他的凸眼一遍又一遍假装不经意地扫过玉花的胸一一两颗饱绽的石榴。

“摘石榴!”林小喘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三个字,他吓了一跳,喘得越发厉害了。他听过玉花唱《摘石榴》,还打趣过她,而此刻,他也想摘石榴,摘玉花的石榴。

林小喘离玉花很近,嗓子里发出金属碰撞似的喉音。

那一晚,在玉花家的堂屋里,三丫和玉花妹妹坐在桌边的条凳上,悄悄地讲着孩子间的话,玉花妈晃着两扇大乳进进出出,林小喘挑了很久很久的羊肉,玉花心里不染一丝尘埃,不厌其烦地帮林小喘挑了很久很久的羊肉。

此后,林小喘便在对玉花的默默关注中悄然渡过了一生,不到五十便死了,直到林小喘死,也没人知道,玉花曾被这个男人深深地思恋过。

4

玉花连续为“三浦友和”生了三女一男。虽有玉花爱着,但“三浦友和”作为赘婿,却受了老毛不少压制。老毛和玉花妈相继离世后,“三浦友和”翻身做了主人,生意越做越好,在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之后,也像他老丈人似地勾搭起小妇女来。

玉花先还生气,气着气着就不气了,“只要钱不贴他野女人就行!”她说。

“三浦友和”许是曾受的窝嚢气太多,又或是杀生太甚,不到六十便病死了。他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时,扑上扑下上前精心照料的是他最后也是最久的一个情人。玉花对此毫不介意,与她处得很好,孩子们也欣然接受她的照料,并称她为“小妈”。

“三浦友和”死了,玉花和“小妈”抱头痛哭,互相为对方擦眼泪。“小妈”的痛苦持续很久,天天在自己抖音里用十八级美颜发自己忧伤的脸。

玉花只有老年机,不会玩抖音之类的玩意儿,她哭了几回,便从悲伤中走出来,恢复了正常。

有人问玉花,“别的女人天天哭你男人,你男人走了,你不想他啊?”

“他早早把我甩下,我想他又有什么用?不想。”她慢慢地摇着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虽然不想,她的右眉头处在“三浦友和”死后却突然长出了一块白癫风。白癫风白得坚硬,欲语还休地想要诉说点什么。

“三浦友和”死后,留下一大笔钱,玉花全都给了儿子,三个女儿没得到一分,女儿们都说她偏心,又怪她不给自己留一点,将来受罪都哭不出好声来。她说,“家家都这样,钱都给儿子,我能怎么办?”

“三浦友和”死了,家里没法做羊肉生意了,玉花便搬到城里跟儿子过,帮他们带孩子。老家的房子还在,只是没了地,地都被征用建厂房了。

玉花的儿子媳妇待她并不好,天天拿她像保姆一样使唤,且对她很苛刻,连手机的电都不让她充满,怕费电。

玉花回老家,逢人便哭诉儿子媳妇待她不好。听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于是便不免一起骂各自的儿子媳妇,骂归骂,骂完了该当保姆还得继续当保姆。

他们是农村里常出现的那一类父母,把最健康最好最富有的自己全部奉献给了儿子,甚至抽了女儿的血输给儿子,最后,把自己最差最坏最穷的身体留给了女儿。

玉花有三个女儿能接住她,她不怕。

5

“三浦友和”死了,玉花倒没感觉到太痛苦,但和儿子媳妇一处生活时,却让她痛苦不堪。儿子媳妇若不回家,只有她和小孙女两个,她倒觉得自在些,只要儿子媳妇一回来,她便立刻缩成了一个犯错的孩子,做啥都不对,做啥都挨训。她在自己亲生的父母、继父、丈夫那里没受过的气,如今在儿子媳妇这里全受足了。

她那样一个鲜少流泪的人,如今竟成了好哭精。

有一天,她孙女玩耍时将家里盆栽下面的托盘弄坏了,她到街里去买。

那一天,她又遇到了爱情。

那是一个卖花的老头,中等个子,黑瘦麻利。他一直笑咪咪地看着她,耐心地听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表达,一点都不嘲弄她的答非所问,不厌其烦地帮她挑选她想要的托盘。

玉花的一生只有“三浦友和”一个男人,“三浦友和”也不曾这样温柔耐心地对待过她。

她又一次沦陷了。

后来,她一有空便去找那个卖花老头。她很直接,从来也不找借口,笑嘻嘻地往老头旁边一站,一句话都不说,帮着老头做这做那的—她是个勤快的眼里有活的人。老头很健谈,她从老头口中得知,他以卖花为生,也死了老伴,家里一儿一女,都已成家立业。老头很喜欢和她说话,他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不但见面说,不见面时还要打电话说。

玉花的耳朵好像突然没那么聋了,许是用右耳朵接电话的缘故。她倚在树上接老头电话,脚一踢一踢的,一直笑一直笑,表情娇羞得像个少女。

她不哭了,开始笑起来,自己一个人时莫名其妙就笑了,一句不值当的话也能引得她不住声地笑。

她心里藏着秘密,这秘密如此甜蜜,甜得要溢出来,她想要表达,但不知跟谁说,于是便找了一个倾听者——她四岁的孙女丫丫。

“丫丫,奶奶给你找个新爹爹,你要不要?”

“不要!我有自己的爹爹,我爹爹死了。”

“新爹爹还说要买糖给你吃呢。”玉花受了打击,喃喃地说。

过两天,她又对孙女说:

“丫丫,你新爹爹想拉我手,我没同意。”

“好朋友就要一起拉小手,我和王小木就是好朋友,放学时,我们一起拉小手。奶奶你也拉吧。”丫丫天真地说。

玉花听了,抱住孙女一顿亲,边亲边笑。

最先知道玉花要给丫丫找新爹爹是玉花的儿媳妇,后来儿子女儿们都知道了。

儿子暴怒:“现在有几个男人是好的?你憨痴痴的,被人骗去卖了你还帮人数钱呢!”

玉花说:“骗我就骗我,骗我又能干嘛?”

女儿们说:“我爸才死多久你就要找老头子?你对得起我爸吗?”

玉花说:“我才五十岁,还这么年轻,就得守一辈子?”

儿子暴跳:“你找老头子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你儿媳妇又怀上了,月子将来谁伺候?丫丫谁带?再给你生个孙子你不带?”

一句一句,句句都浸了千百年的担子,一个个压上了玉花的肩。

玉花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嗫嚅道,“我只是跟他拉拉呱,我又没说要跑去跟他过——”

时隔数十年,玉花大概早已忘了那首《摘石榴》,便是依稀还记得,她也不能像当初那样不顾一切打一个包袱就跟所爱的人“下扬州”了。

如今,她的包袱太重,里面装的东西太多,怎么打都打不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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