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我的家乡,这片籍籍无名的山坳,最近几十年间,在我看来,越发凸显出一些闪光的气质,这些光环来自于从山坳走出来的几位神人,且听我一一道来。
神人小时候当然也是籍籍无名的山间小子。穷则思变,为了生存,山间小子从穷山沟里走出,各自闯出了各自的传奇。
神人之一,是村里李户人家的儿子。八十年代就考入同济大学某医学专业,一时成为地方上的大事,轰动八方。自此,李姓小子成了四面乡邻的谈资,也成了高悬在学龄后辈头上的一盏指路明灯。多年过去,陆续传来他的消息,似乎又读博了。近年移居意大利,在某高校成立了属于自己的科研实验室。欢迎比我更知情的老乡指正。
神人之二,是我本家的堂叔。堂叔兄弟姐妹共十三人,其母周老太生育能力着实强悍,据说直到六十多岁才绝经。堂叔排行老二,年幼时正值老毛大搞集体公社,吃不上饭,十三人只能轮流去桌前吃上一口,多吃一口都得挨打。有时候,老大出工饿的慌,没出过工的老三,老三,老五还得把唯一一口的份额让出来。迫于生存,老二在八十年代初期出来闯了。
最初在武汉卖菜,一来二去,堂叔充分发挥了湖北人九头鸟的精神,开始转行做皮料生意。踩着一部破旧的自行车,整天走街串巷,把大武汉的犄角旮旯摸了个门清。勤扒苦做,也加上天性自带商人的奸诈,很快就赚到了第一桶金。
九头鸟当然不满足赚小钱,几年后开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型,做煤炭销售。他赶上了九十年代的好市场,一路风生水起,从替别人销售到自产自销,包下贵州好几个煤井,雇佣几百人,年销售上亿元。
九十年代,在我上小学还买不起像样的书包时,堂叔就已经十足的富豪范了,他衣锦还乡,给周老太办六十大寿,戴着晃眼的板箍,领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儿喧哗在乡间小道上,其中有一名打扮艳丽的女子,人称向姨,是他抛弃发妻后的新宠。周老太的大寿连办三天,锣鼓喧天,一众后人三叩九拜,当然,我也在里头。在不到九岁的我看来,什么是人世繁华,什么是光宗耀祖,一切都是那么直接明了!
2000年后,富豪堂叔每隔一阵就有一个轰动的谈资传来,比如买下了村里一个富含高岭土的山头啦,在新加坡开投资公司啦,把某女演员纳入后宫又放进公司高管层啦,做武汉大学的荣誉教授啦,为乡镇出资修建公路啦,把某女研究生的肚子搞大了又让人家堕胎啦。
一切都好不风光。公司规模也如滚雪球,资产规模一度高达十几亿。
零八年金融危机后,煤炭市场销售每况愈下,身性激进的堂叔却还在一味做大。在包下贵州一个投资额高达六亿的煤井后,他的资金链终于吃不消了,一夜间,楼起又楼倾,他慌不择路,卷起某银行的近亿元贷款跑路了。
身为他的后辈,我很钦佩他开天辟地的气魄,对他现在的际遇,说不上同情,只想替他做一点反思。正如吴晓波所说,八十年代那一辈的企业家赶上了市场开放,只要有蛮劲,有干劲,都会有可观的回报。一个不小心,企业越做越大,大到远远超出他们有限的驾驭能力,就需要企业管理的智慧了。
以我的拙见,堂叔败在了以下几点。
其一,任人唯亲。公司的财权与经营大权都是自己的亲兄弟。据说这个读了MBA的亲兄弟没少干挖公司墙脚中饱私囊的事儿。另外,高管层居然还有戏子,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其二,没有及时转型。煤炭是传统能源,在清洁能源的大趋势下,许多煤商都在转型,堂叔不仅没有积极转型,反而一味求大,最后作茧自缚。
其三,堂叔自身没有大公司经营的谋略。只有中学文化的他,私下爱好似乎尽是女色和名利。在市场瞬息万变的今天,一个企业的舵手和战略方向几乎主宰公司命运。
回到正题,神人之三,似乎是我堂叔的镜像,截然相对。此人也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精于钻研科技,一路寂寂无闻的他,在不惑之年收获了巨额财富。他拥有原始股的某科技公司上市了,他也据此拥有了三亿多可套现资产。
此人神在无比低调,衣着风格还停留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清汤寡水,朴实得叫绝。
一心不在财富上,财富却自己来敲门。
神人之四,也是我的本家,某李姓小子。乡邻们都说他的发家史纯粹是一部运气史。且听我说完,各位自行做个判断。
李姓小子当然也是迫于生计,于九十年代南下打工,供职于某台湾老板的电子产品生产流水线。由于市场不佳,台湾老板的公司几度发不出工资。一个月没发工资,人员走了一大半,两个月没发工资,人员基本走光了。六个月没发工资呢?只剩那个李姓小子了!想必神人之所以成为神人,一定有他的神奇之处。
李姓小子一个人默默地帮老板守护着流水线和公司资产,台湾老板赶来时,大为感动,一番思索后,决定追加投资,让忠诚的小李做经理,还分了一些股份给他以示激励。
小李不负厚望,兢兢业业,终于等来了市场转机,产品销量直线上升。
这时,神人的潜质又开始发挥作用了。机智,或者奸诈如他,很快成立了个人独有的公司,然后把台湾老板公司赚钱的资产一一剥离,钱就这样进入了自己的口袋。
台湾老板眼见追加投资也没有带来起色,无心恋战,遂将股份全部低价卖给李姓小子。
小李现在也是雇佣大户,地方上许多小青年都去他那里就业。他这些年的资产规模也好几亿了。
他就是四方乡邻眼中的幸运儿,白白捡了一个公司,列位看官觉得如何?
桃花山,这片贫瘠之地,却走出了承载几十亿财富的神人们,也是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