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翻朋友圈才发现好友陈瑶的外婆去世了，有点慌，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要去安慰一下，但我一直是最不会安慰人的，纠结了一下先微信告诉小天。小天说，这种情况她已经发到朋友圈了，那一定是需要大家的关心安慰的，我们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闻不问。想了一会，决定发微信安慰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发出去才发现自己写了好长，我知道她不一定会回复，但至少让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是一个人独自伤悲吧。

外公去世是在高考后没多久，中考前一天。前一天他给我打电话，我正在洗衣服，我说前一天学做了两个菜，我爸说还不错，外公特别高兴，他说等表妹中考完了，我们一起去爬黄山。第二天我跟爸妈赶到医院时他在抢救了，没有任何征兆，前一个月去医院保养时医生还说恢复得特别好，一家子人都松了口气，可是转眼他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这个夏天我有一个最长的暑假，可以一直在家陪外婆。外婆不愿意去南京，她说外公一定已经跟着从南京回来了，这才是他们的家，她要是走了，外公一个人在家找不见人怎么办。我和外婆胆子都小，以前在家晚上要到院子里拿东西都是外公去，可是外公不在了我们突然就不害怕了，外婆说，一定是你外公让我不怕的。

外婆执着于找到外公还在家里的证据，有时候半夜叫我起来问我有没有听到外面好像有铃声，其实是院子里衣架被风吹动撞到一起的声音，但我也只能说仿佛是铃声，因为这是外婆想要的答案。她开了房门出去看，客厅里只有外公照片前的长明灯亮着，隔着客厅门的玻璃只看到浅淡的月光，没有任何异常。

头七还是六七的时候，要在一个房间里铺好床放上外公的衣服，我们那儿的说法，说当天晚上逝者会回来住一晚。外婆一晚上没睡，我半夜几次醒来叫她睡觉，她也只是应付说会睡，早上我醒来时她已经不在房里了。出去看，看到她在那间房门外蹲着看门口铺的草灰，“小月，你过来看看，这上面像不像有个鞋印。”

有天晚上外婆一直心事重重，后来问我和我妈：“刚刚天黑我们出去拿车时，你们有没有看到ＸＸＸ家墙上有个白色的灯，照理说路灯不该是那个高度啊，而且我记得路灯是橘黄色的，刚刚那灯光是白色的，是不是你外公在呢？”

我也开始在晚上去院子里时往楼上张望，总觉得也许能看到外公的身影。天黑了就总瞥玻璃门，希望能看到外公的影子。但一次也没看到过。

后来外婆说：“你外公一定是知道我们俩胆子小，怕吓到我们，所以一直躲着。”

夏天的雷雨天气很多，有次下很大的雨，天阴沉沉的，一个炸雷接一个炸雷，家里的保险丝烧坏了断了电，我和外婆、妈妈坐在客厅里隔着玻璃门看外面的瓢泼大雨，闪电拉得好长，总让担心会不会砸到面前来。我突然想起了《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里的一个故事，于是讲给外婆听。

一个女人死了丈夫，一个人辛苦拉扯三个孩子，母子都也吃不饱穿不暖，偏偏她的婆婆是个坏心肠的老太太，还总要刁难她。后来她受不了了，觉得活得太苦，于是用最后的钱买了肉和老鼠药，给孩子们做了一顿红烧肉下了药打算一块儿去见丈夫。孩子们也聪明，看到红烧肉便知道了母亲的心思，于是就一直哭，母子四人抱在一起，她觉得或者痛苦却也舍不得孩子小小年纪就跟着死了。外面下着雨，打雷闪电，坏婆婆突然进来了，这女人正担心害怕，突然一道闪电劈了进来，那闪电突然就化作了一条绳子把老太太勒死了。女人愣在原地，看着那绳子又化作了丈夫的样子，对她说：“我知道你受苦了，我把我妈带走了，你带着孩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外婆听完愣愣地看着外面天空一道又一道闪电划过，也许又开始希望能看到闪电化作外公的样子跟她说说话。我想说的话又没能说出口。

外公是很爱笑的一个人，我没见过别人笑起来能像我外公那样爽朗开怀。外公去世半年多以后，我开始逐渐不再想那个他离开的日子，开始越来越多的想起来以往跟他一起时快乐的时光，有些时候想起外公也能笑出来。我跟外婆说，外公虽然人不在了，但他在的时候明明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人啊，我们的记忆还在，他一定希望我们想起他时能多想起开心的事情。外婆当时没吭声，但现在五年了，她也逐渐能够安静地说起外公了。

外公的身份证和一大本照片外婆一直随身带着，放在外公留下的一个包里，不管回溱东，在南京，还是跟着舅舅去美国，从不离身。今年清明节外婆还在国外，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每天轰炸我们，各种细节一遍遍强调，最后去上坟时还得表妹视频现场直播给她看才放心。

我想起曾外祖母去世的时候，曾外祖父九十多岁的人了，处处都要关照好，一年后他也走了。曾外祖母瘫痪在床十多年，曾外祖父一直细心照顾，他去世时家里人说，他是把曾外祖母料理好了，一切都放心了，自己才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写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跑题了，本想说我们都要面对这些失去，虽然难过但也要努力熬过去，最后却在讲老一辈人的感情。他们也许没有机会恋爱，直接就走进了婚姻，可是一辈子相知相守，有着最深刻最真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