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1蓝色中国---来自外星的“大哉乾元”
八角道：“下一个蓝色时代是中国的元朝时期。元朝从1271年建立，到1368年灭亡，大致长97年。但是其来源还要从成吉思汗在1206年成为蒙古大汗时开始算起，所以在元朝之前还有65年的蒙古帝国时期。”
“这个转折时期虽然很短，因为蒙元时期加在一起也不是很长（共计162年），然而对中国的影响却是巨大的、空前的，甚至是无可比拟的。原因是在这个时代里，中国人的主体，汉人，第一次成为了被统治的民族。”
图表25七彩中国-蓝色阶段
小武问道：“为什么你把这个时代，称之为‘蓝色中国’？”
八角笑道：“因为从某种意义上看，当时的统治阶级堪称是‘外星人’，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跟人类的一切其它王朝都不一样。就好像是外星同地球之间的不同，而外星空间的世界主蓝色；再加上在这一时期，海洋文明比较发达，跨洋贸易兴盛，海洋也主蓝色。”
“此外，蓝色也是蒙古族的最尊贵色。比如，蒙古人敬献给客人的最正宗哈达，就是纯蓝色的，象征着蓝天。所以称蒙元时期的中国为蓝色中国。”
小武讶道：“我还以为哈达就应该是白色的呢？好吧，我知道蒙古曾经统治了极大的地域，但为什么你认为他们像从外星来的呢？”
八角捋须微笑道：“从成吉思汗开始，黄金家族的子孙在约100年里，消灭了亚欧大陆的大约40个国家，统治了约720个民族。要是跟他们的征服手段比起来，战国时候的人屠白起都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而且从思想和文化上来看，蒙古人还相当‘无厘头’，甚至经常还搞些黑色幽默和行为艺术。”
小武奇道：“怎么无厘头了？”
八角捻须道：“比方说，有个阔端大王是窝阔台汗的二儿子。他原本主政西凉、也监管吐蕃，是大半个中国西部之王，镇所设在凉州（甘肃武威）。阔端刚柔并济，曾派少量军队进驻青藏高原，迫使乌斯藏大喇嘛前来‘凉州会盟’---这也是西藏在历史上首次向外族臣服。”
“但在‘西霸天’阔端从陇州南下攻入了宋朝的四川时，他曾考虑过是否要将自己的大本营，从凉州移来成都。然而在攻克成都后，他因为迷信而导致有些疑虑，于是就在城中宋朝原先的中央衙门口‘卜了一卦’。其实就是扔了一个铜钱，如果正面朝上，就说明成都‘宜居’，自己可以在此立都。”
小武好奇道：“结果怎么样呢？”
八角道：“然而不幸的是，阔端扔出的铜钱落地之后是反面朝上！既然‘天意’ 显示成都的人心不稳，是个‘不宜居’城市，于是阔端下令毁城。结果这种‘灭霸’式的行径导致成都城140万百姓化为了冤魂，随后，阔端轻松地留下了光照百里的冲天大火，依然退回凉州驻扎。”
小武大惊失色道：“还有这等事情？！”
八角点头道：“蒙宋交战之后，四川人口所剩寥寥无几。这也导致了后来明朝初年的大规模移民运动---湖广填四川。”
小武奇道：“湖广填四川？那不是发生在清朝初年的么？怎么是明朝初年？”
八角哼了一声，道：“湖广填四川历史上发生过两次。清朝初年的那是第二次，明朝初年的才是第一次。”
小武愣了好半晌，才道：“原来是这样，我是只知其二、不知其一。”
八角点了点头，捋须道：“又比方说，1259年蒙古大规模攻宋之时，在重庆合州钓鱼城，蒙哥大汗被飞石击中，重伤而死。然后蒙古大军暂时撤退、停止军事行动，需要先料理大汗的丧事。”
“依照蒙古规矩，大汗必须要归葬到漠北的起辇谷。而大军在送葬路上所碰到的闲杂人等都要全部杀死，以便有足够的人数去阴间‘侍奉大汗’。由于路途遥远，结果从重庆直到外蒙古，硬是杀出一条一千余公里长、十公里宽的无人地带出来。”
小武深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等‘行为艺术’，着实恐怖！”
八角嘿嘿笑道：“蒙古人对书籍的态度，也和其它任何王朝不同。比如中亚的大城市不花剌被攻克之后，当地清真寺中保存的大量书籍被扔到了河中。而这只是因为蒙古人找不到足够的地方来放置喂马饲料，于是便将装书的柜橱都腾空，这样便有足够数量的马槽了。”
“布哈拉的藏书馆是伊斯兰世界最大的图书馆之一，由于伊斯兰世界曾经盛极一时，且有过著名的‘百年翻译’运动，其大量的书册囊括了从欧洲到亚洲的许许多多的文化和科技的翻译本，内涵十分丰富。据当时的目击者说，河中堆积的书籍之多，甚至可以形成一个‘书桥’，人都可以从书上面走过河去，景象蔚为壮观。”
小武惊道：“是这样啊！真是焚琴煮鹤呀！”
八角捋须微笑道：“在中国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导致中文中‘手纸’的意思已经变得跟古代不一样了。在古时候，‘手纸’原本指的是手写的书信；但到如今，只有在日语中‘手纸’还保留着这样的意思。”
小武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八角微笑道：“当时的汉人和南人非常尊重书籍，连报废的‘字纸’都要烧掉，绝不能乱扔。蒙古人对此不屑一顾，当他们发现所占地有很多藏书的时候，就将之分给兵丁们‘擦屁股’，在上厕所时候专用，所以手纸就演变成如今的意思了。”
小武呼出了一口气，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是说蒙古人毫不在意中国的传统文化咯？反正汉人都被征服了。”
八角摇头道：“也不尽然。最初，当蒙古军攻入山东曲阜之时，将领来到孔庙之中，第一件事就是一箭射在孔子雕像的脸上。一边射还一边骂道：‘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这话就是你说的吗？’”
小武轻笑道：“蒙古人颜射孔子，算表示对儒家思想深恶痛绝吗？”
八角也笑道：“蒙古人对儒家的基本态度是，反对其自孔子之后的所有内容。但是早于孔子的古中国思想和文化，很多基本上还是接受的。”
小武奇道：“怎么见得？孔子之前又有什么？”
八角捋须道：“简单的说，以易经为首的少数上古中国经典，诞生在孔子出世以前，蒙古人还是可以接受的。比如元朝之名，就出自易经中的卦辞‘大哉乾元’，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小武点了点头，道：“也有点道理。”
八角微笑道：“这就如同蒙古人曾经清理天下的道家书籍一样，虽然彻底毁了极多典藏，但最原始的老子《道德经》和庄子《南华经》全部保留、也不篡改。”
小武想了想道：“这么说起来，蒙古人对于中国的文化，有点溯本清源的感觉？除了孔子的传人肯定不喜欢之外，这也不见得完全是个坏事情？”
八角捋须道：“从来源上看，蒙古这个民族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原本叫做室韦，也跟匈奴、鲜卑等更早出现的草原民族脱不开干系，而那些民族同样也跟汉族脱不开干系。关于这方面，在东周以前的历史中，是可以找到彼此渊源的。”
小武思索道：“这点我明白。那也就是说，蒙古人所反对的，其实是东周以后的中国文化体系，对吧？而对于上古和夏商时代的华夏概念，他们是认可的，对吗？他们觉得自己也是华夏其中的一部分？”
八角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这么说。所以在元朝时候，皇帝曾要求天下大建三皇庙，以祭祀伏羲、神农、黄帝。一者，承认三皇乃是整个东亚大地的共同始祖；二者，既认可中华祭祀活动，又反对祭拜孔子以及儒家所设立的圣人体系。”
小武恍然道：“原来元朝是想回归中国的本来面目啊！这是不是说，蒙古人比较喜欢朴素中国呢？包括文化在内，只有朴素、原始的经典，才能为他们接受。”
八角笑道：“元朝的统治阶层，确实比较喜欢朴素中国的文化。他们不太喜欢纷繁复杂的后世衍生文化，尤其是其中最为‘精致’的儒家思想，显然充满了许多‘偏见’，所以不会被他们认同和接受。”
小武摇摇头道：“但是听说当时中原的许多百姓，都被蒙古人高度欺压，20户家庭才可以拥有一把菜刀，只为了防止其谋反。这样的话，汉人连做饭、做菜都要排很长的队，生活也太艰难了吧？”
八角嘿嘿笑道：“蒙古人既然喜欢朴素中国，那么一直伴随着朴素中国的奴隶制度，他们自然也喜欢。你说的那种情况，是指已被分给那颜们做奴隶的人家情况，而平民家庭的情况并非如此。”
小武抗声道：“但是‘八娼九儒十丐’是真的吧？知识分子变成了‘臭老九’，排在第九个等级？地位在娼妓和乞丐之间，这算是对文化人的巨大压迫吧？”
八角哑然失笑道：“你是说，元朝曾提出过‘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的序列，是吧？”
“其实蒙古人的管理法，特点就是宽泛、简单和实用三大特征。那个序列只是用来简单地将百姓家庭进行归类。而儒家弟子若认为这是等级的话，那是他想多了。因为蒙古人是没空去划分这么多等级的。”
小武愣了一下，道：“你肯定，这里没有等级的意思？”
八角捋须微笑道：“当然不管什么序列，排在前面的都是比较重要的；而排在后面的是相对不重要的，这点不假。但即使按照这个序列，你必须要知道，蒙古人对华夏文化人的定位，位置并不是在第九。”
小武讶道：“不是第九，那是第几？”
八角笑道：“是第二，也就是这个序列中的‘吏’。从蒙古统治者的实用主义出发，文化人的办事能力、号召能力、管理能力确实相对较强，这点非常明显。”
“所以在元朝时，有一个很大的倾向，即‘化儒者为吏’。也就是说，只要你放弃孔子学说，看在你的文化水平依然能对社会有贡献的份上，可以吸收你为政府低层办事人员。吏可以在社会上排到第二，生活基本上是没有问题了；就算文化人只能混个城管当当，其素质对于提高城市治理水平也是有所帮助的。”
小武身躯一震，道：“但如果文化人一定要坚持儒家的的一些被认为是糟粕的思想，而对元朝社会百般看不惯，那么对不起、你还是排到第九去！是这样的吗？”
八角捻须笑道：“正是如此。而汉人中有文化的，自然为官的也有，但是数量比较少。因为元朝的官职多数是世袭来的，除非你祖上有军功，否则很难在社会上排进高层。从这点上来看，不仅仅汉人的机会少，元朝众多的民族都是如此。”
小武点了点头，道：“原来元朝的思想，就是如此简单实用啊！”
八角轻笑道：“所以生活在元朝，必须适应这样的环境，文化人必须有所改变。这就好像元朝时候的读书人那样，出门随身要带个铁笛，这是个标配。”
小武奇道：“什么标配？铁笛是用来干什么的？”
八角咧嘴道：“笛子当然是用来演奏的。元朝的读书人失去了往日的崇高地位，没有人白送给他们饭吃，于是只好平日里练习一下吹奏的功夫。那么无论走到哪里，也可以给蒙古老爷助兴一下，庶几换两碗刀削面吃、也幺哥。”
小武讶道：“为什么是刀削面？而不是别的食物？”
八角又嘿嘿笑道：“因为刀削面是元朝发明的，是大户人家下人们的标配食物。就是因为20户才有一把菜刀呀，大家轮不过来使用，经常来不及做饭；但是捡个铁片就可以削削面团下锅，然后就有的吃了，等不到菜刀也不打紧。”
小武哈了一声，又道：“那这个笛子为啥是铁的呢？竹笛不行吗？还便宜。”
八角捋须微笑道：“元人尚武，街上经常一言不合、就有打斗。铁笛虽是乐器，但也可以秒变成武器。一则携带出门可以防身，也可以路见不平、拔出参战；二则万一蒙古老爷听小曲听高兴了，赏了两锭金子，你还得防别人背后来抢不是？”
小武哈哈大笑，道：“的确也是不得不如此啊！铁笛果然必须是文化人的标配！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神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