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苇荡旧誓
陈建波开车从城里的工地赶回草村家里,已是晚上将进十点,他把小面包停在门口的窗台下。妻子关晓莉听到车声,早开了门在等着。
进了屋,关晓莉问他:“还吃不吃晚饭?”陈建波说:“今儿忙了一天顾不得,中午凑合着吃的啥我都忘了,真有些饿。那就少下一小碗面,多下点菠菜。”他近年在工地忙活,看着间天山吃海喝的,倒是时常把饭给耽搁了。
随说着话,只见关晓莉把电壶里的热水倒入脸盆中,再兑两瓢凉水,拉条毛巾给他说:“你先洗一洗,我这就去下面。”
那边陈建波在洗漱。这边关晓莉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四根早已用青油酵好的扯面团和一把青翠的菠菜,还有一小盆儿肉臊子,上面都用保鲜膜封着。这是大多数沣江沿岸的关中农家,时常备用的吃货和物料。
关晓莉知道,男人打小爱吃肉臊子干拌扯面,秋夏两忙,一碗肉拌扯面,另加一碗黄酒,更是中午离不了的。她点燃沼气灶烧着水,这边又把四根扯面团,依次在小案板上摊平压扁,略撕开放着醒一醒,再把菠菜淘净。
趁着烧水的时间,再取一个大碗,放入食盐、鸡精后,再倒入香醋和油烫辣子,最后剜一块肉臊子也放进碗里。等到水快烧开时,她用一根长竹筷子,在四条扯面中间,顺长分别压条深印,一条条撕的再长一些备用。
水烧开面下锅时,一根一根地扯长面条,两手回在一起,两头撑住在案板上摔几下,顺着扯面中间的深印划到头下进锅。等到锅烧一滚,间点凉水再烧。烧到二滚,把菠菜拦腰扭断下入。等锅再烧开捞入碗中,搅拌一下就成。
晓莉把面端进后屋给建波,他哧溜哧溜吸着,连声说香。关晓莉这扯面的手艺,是他们离校结婚之后,在镇上开扯面馆之时练就。
关晓莉当初要嫁给陈建波,住在镇边的关家人都不同意,嫌陈建波早早离了爸妈,没有扶帮。担心晓莉跟建波会受苦。谁知关晓莉死心塌地,寻死觅活的坚持下来。
在沣江岸边的镇灵感寺五中上学时,他们都是不大安分的学生。沣江沿岸的芦苇丛,早已见证当时流行的爱情。过后,晓莉对建波说:“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以后敢背叛我的心就试试看!”
关晓莉的态度对陈建波的家庭来说,正是求之不得。草村人都说,这是天在照应孤儿呢。建波的二叔陈安义在村里当干部,听说他们的事,搬大拽小的,跑到镇边的关家说媒提亲。
好歹说了下来。结婚后,他们又去渭南技校学手艺,啥精都成过。后来在镇上租房开扯面馆,没几年,就在村里盖了新房,反倒惹人羡慕。
再后来,一个技校的同学在城里搞工程,联系建波到他的手下承揽一些杂碎活,慢慢做的顺利起来。关晓莉的父亲见女婿稳当可靠,也乐意到工地为他们看守摊子。日子过的蛮红火。
三下五除二,陈建波就吸尽一碗扯面。晓莉给他端来一碗面汤喝,又把厨房的锅碗收拾干净。这时两人才坐下来说话。
晓莉问道:“二叔打电话叫你回来,是不是说要让你竞选当村长的事?”建波说:“他只略略说了两句,我还摸不来门道。这时候冷不打岔的提起这事,也不知他啥意思。麻老五的村长,不是当的好好的么?村里谁当还不是一个样。”
晓莉说:“咋能谁当都一样?现在村上的事都不好弄。上届,二叔他们扶了麻老五当,这回麻老五恐怕又不听他的话。叫你回来,或者还有其它别的事情。都吵吵说村里要开发。”
建波说:“开发就开发。二叔上了年纪,新的东西啥也不会,还不如叫麻老五当。这几年,老五把村子弄的才像个样子。我看,还是不染村干部的事为好。有啥事和老五还能说上话。”说完点着一根烟。
晓莉说:“你倒想得简单。不回来争一争,到时候恐怕你还真的说不上话。别再抽了,去刷牙漱口早早睡,时间也不早了。”
又说了一阵别的事情。建波洗漱完毕上床,两手插在脑袋后,枕着床头半躺着。晓莉凑过来溜进被窝,俩人摸索着继续轻声说话。
陈建波的二叔陈安义,是草村的老干部。前多年他主持草村的生产承包、分地到户等事项,支持鼓励村里人搞农副业。办了些实事。
现任村长,叫麻占侠,家族里排行老五,大伙儿都叫他麻老五。麻老五刚成年时,鼻下唇边就长着很浓的胡子,一等子的同龄人,都说他长得像照片上的史达临。老五为人直爽,干事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从不拖泥带水。
目下社会上的事,变化很快。上届改选,原村委会的老同志陆续没了心劲。不知如何,就把麻老五给扶了上去当村长。
麻老五不出众望。借扶农政策逐渐向好,他在任的几年建沼气池、修水泥路、装闭路电视、帮助村民更挽生活新式用品,配合产业结构调整,都干出不错的成绩。但也因为账目有些问题,又惹的风言风语不断。
陈建波听着妻子关晓莉说这些话,心里忽然觉得她比从前更加不凡。她早先为过日子操心,现如今又操心着更大的事情。
关晓莉本是既矜持、又泼辣的沣江农家女子,身材紧凑健美,皮肤麦色稍白,近年家庭情况渐好,又略知保养之法。远看近观,都散发着一股成熟之美的气息。陈建波看着妻子依然娇俏的面容,不觉心疼起来,忍不住又要寻回当年在沣江岸边芦苇丛中的感觉与疯狂。
过后,关晓莉的脸颊微微浸汗,她微眯着眼睛感受一阵惬意。又轻轻的对男人说:“外面的花花世界,你可要把握住,不要忘记当初的誓言。娃长大了我也不能把你怎样,但如果你敢犯界,会有你的好看。”
建波抚着妻子笑道:“看你说的哪里话。都老夫老妻的这么多心干啥。如果是旧社会,像你这么能行的女人,照咱现在的家庭情况,你都操心着要为我再纳妾呢。”
关晓莉笑道:“看你想的多美。才刚不是还说我太多心?现在的事情,由不得人害怕。就说沣江沿岸几条河的河滩上,砸石头、卖石仔、卖沙子发财的,没几个能把握住,现在都把家里的事情搞烂。要钱有个啥用!我只是时常提醒你,你要是忍不住犯界可别后悔,有办法治你。”
陈建波搂着妻子笑道:“不忘从前受过的苦,人哪里就容易变的。他们突然发了大财,还是钱太多烧的。说起这辙来,我看还是不染村上竞选的事为好。你就不怕我当上干部会变心?再说一旦有权又有钱,怕是想安宁也不由自己。我又不是神仙,你也不是。好像是个人都难逃脱。”
关晓莉笑道:“当初我不顾家人的反对跟你,就是看你的这点比人清醒。你又在犯糊涂,这些事和当不当村长,没有多大的必然关系。村里具体啥情况我也不清楚,明天你去二叔家里问他。睡吧,听听,鸡都叫了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