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之后,发现自己爱迷路了。
夜晚,或者阴雨天,只要走路的时候低了头,或者走了神,瞬间就迷路。
孩子七岁的某一天,同学给一张人民电影院的演出票。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孩子去看。电影院很近,骑车不用十分钟。出家门往西几十米往北一条路,路西。这个地方,闭着眼睛都找得到。
演出看完了,人们走出戏院四散而去。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儿子,一路南下。想着刚才的演出,就来到岔路口。
刹那间,就迷失了方向。
往哪里拐?刚才明明是往南的,突然整个地颠倒了。
“儿子,我们到哪里了?”
“妈妈,前面就是咱家了呀!”儿子松开抱着我的腰的左臂朝前一指。
我骑上车子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满脑子糊涂浆一样地前行。
“到了,妈妈。”来到一栋楼下,儿子提醒我。
下车,右拐。
看到了低矮的楼梯入口,脑洞轰然大开,可不,这就是通往家门的楼梯。
此后就一发而不可收。
阴雨天,从华夏商场出来,站在门口必然头晕目眩,不记得是它的南门还是西门,不知道该往左走还是右走,走反了,离家就越来越远了。
只有问路。
最登峰造极的一次,是十六七年前在老二中。
二中与我家,一条马路之隔。我家在学校的西南方,几十米远。出了南门,走几步,横穿马路,就到我家楼下。就是临街的一栋楼,都不需要耗费一个脑细胞。
那天晚上,中秋大哥带着我们几个搭班的同事一起去赴宴。宴毕,打的回来,的车一下子开到学校院内。大家都住在附近,下车步行回家就好了。
几个人走到南门口,说着再见。我站在门口发呆。
我又迷路了。
我不想说自己迷路了,这次迷得有些离谱了。
“走啊,还呆站着干啥的,回家。”中秋哥说。
几个人已走开了。我的脑子迅速定位:理论上得往西拐,不,没有东西,往右,再往左。
“我迷路了,王老师。”我丧气地说。
“往前走,左拐一下,你的家最近。走,我送你到绿叶餐厅门口。”
到了绿叶餐厅门口,所有的方向在脑子里重新旋转归位,路,就又迷回来了。
常常在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小城迷路,让我一再地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我自我安慰,这不是智商的问题。
后来去上海,就月月都去南京路步行街转转。不夜城的灯闪闪烁烁,我的记忆彻底地沦陷。
跟着老马七拐八弯地就找到了公交车站台。
“你怎么记得的?有什么标志吗?”我郁闷地问老马。
车站全都在不显眼的小巷子里,有几路车可以回到徐汇区小木桥路上的锦园宾馆。
“你记着,49路要在这条路上等。”老马重复了几遍,“以后你自己来时,要记住路。”
我不记。
你不来,我也就不用来了。我们还有机会不用再来吗?大上海,我希望能与你彻底再见。
七八十次步行南京路,也没有让我记住回旅馆的公交车站。
春节前和阿芳一起去云南。晚上,打的去了司机师傅说的卖小吃的金马碧鸡街吃小锅米线。左找右找,找不到他说的那家,我们就随便找去。终于在打烊前,歪打误撞地找到另一家出名的米线店,建新园米线。
出了店门,我就神速地乱了方向。以往,简单的乱法是南北换,这次,是不知西东。
迷路,又彻彻底底地迷路了!
阿芳捧着给老公打包的一份米线,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出门左拐。我跟着左拐,我装作脑神经回路正常。
拐了一次,再拐,而后,再拐。
找米线店时就是一条街又一条街随意乱跑的,阿芳怎么就跟有了导航?
我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晃悠了几圈就全颠三倒四了吗?
昨晚,就坐在姐姐家门口对面二楼的一家快餐店,出了门却又迷路了。
真是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出门好好地吃口饭了。
“以后你怎么生活啊?”老马曾经多次地忧郁地望着我,也常常省略三个字:没有我。
李娟的一本书名深深地让我痴迷――《走夜路请放声歌唱》。我痴迷李娟,就从这本书的名字开始。走夜路,怎么还能放声歌唱?李娟的阿勒泰,让我彻底地沉陷。
有些迷,是真让人捉狂,但也得承认,有些迷,是真的幸福。
在老家迷路时,母亲就说,鬼迷心窍,鬼领路了。
意乱情迷,文人们也常如是说。
一生中,总会有迷路的时候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