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陆子矜每每伤春悲秋的时候就会摸着刻在院中榕树上的两个“正”字,微微叹息。
十年,仿佛是一个节点,把时间分成一段一段,就好像一个世纪一百年,上个世纪的事情总归离她越来越远。
可她还是难过。
那天发生的事情仍在她的梦里出现,挥之不去。
她想要逃,想要挣脱,却发现除了一身的冷汗,只有漆黑的夜。
陆子矜披了件衣衫打开了窗子,透亮的月光洒进屋里,陆子矜白皙的脸庞如同覆了一层莹白的光。
窗子前些日子有些坏了,陆子矜打开时的响动惊醒了守夜的小怜,小怜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紧了紧的身上的衣衫。
“表小姐?又做噩梦了么?”小怜走过来,替陆子矜关上窗子,扶着陆子矜坐回了床边。
“您本就身子弱,晚上风大,别吹坏了身子。”
陆子矜看着小怜微微抿着嘴角,小怜是她见过最心善的女孩子,在苏家这些年也多亏了她照顾,少了很多寄人篱下的苦楚。
陆子矜微笑着,话语间也多了几分温柔。
“我哪就那么容易病了。只是梦醒之后就特别想看看那棵榕树。”
“嗯,那棵树还是十年前表小姐初到苏府后亲手栽种的,如今也是长的这般枝繁叶茂,想想还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感觉。嘻嘻。”
小怜挠挠头,打了个哈欠。
“表小姐,天亮还早着呢,要不您再睡会儿,我就在旁边看着,您放心睡。”
得了陆子矜的首肯,小怜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被子,在旁边的软塌歇下了。
陆子矜每每噩梦惊醒时,小怜都如此陪她,她很幸运她身边有小怜这样一个“闺蜜”一样的女孩子。
呼吸渐平,两人都入了眠,一转眼,熹光微盛。
早起是要给苏府的当家主母请安问礼的,这是苏府的规矩。
陆子矜寄人篱下又岂会公然违背?
一大早陆子矜便携着小怜来到东苑,等候在外。
远远的几声环佩叮咚,清脆作响,两道莺声燕语传入耳中,陆子矜一天的好心情好似顿时消失殆尽。
那是苏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是苏家当家主母的嫡亲女儿,长丰侯的嫡女,一身炫耀的资本,自然会狗眼看人低些。
陆子矜从不去招惹她们,苏夫人惯是个护犊子的,她又不是不知道。
涂添麻烦做甚?
陆子矜脚步侧了侧,朝边儿上走了几步,立定,又是一脸的温和从容,生人勿近。
苏慕、苏容巧笑嫣然来到门下,二人有说有笑,完全不将陆子矜放在眼里。
李妈妈见着二位小姐,连忙陪着笑,奉承道:“诶呦!二小姐今日的这支琉璃碧玉簪真衬您这玉雪肌肤;三小姐这身流光水纹锦的衣裳是夫人上回拿回来的缎子吧,这完全就是给三小姐您准备的啊!”
苏容掩着嘴笑,脸颊透了些红,想必这个李妈妈也是夸太过了。
“李妈妈记性倒是不错,的确是娘上回从裁玉阁拿回来的缎子。”
李妈妈还想奉承几句,苏慕便截了话。
“好了,听说娘这回要说一些事,李妈妈常在娘身边伺候,可知道是什么事啊?”
李妈妈仍是笑脸相迎,眼角的褶皱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看夫人的面色应不是什么大事。二位小姐就放心吧,夫人是最疼爱二位小姐的,有什么不好的事,夫人统统都会帮二位小姐阻挡在苏家大门外。”
苏夫人传了人领各位小姐入内,陆子矜本就站在后头听八卦,此刻依然站在后头,静静的开小差。
和往常一样,苏夫人简单的挨个儿的问过了几个庶出小姐和陆子矜,就把重心转移到了她的两个女儿身上。
就一位母亲而言,陆子矜对苏夫人那的确是没话说,说她护犊子却也不溺爱,按理说这两个女儿应该是养的知书达礼,为何苏慕苏容两姐妹却用鼻孔看人?
陆子矜想了十年也没想明白。
短暂的请安问礼后,也该各回各家了,可苏夫人却迟迟不发话,几个姨娘带着庶小姐就在屋里闲坐,看着苏夫人母女三人母慈女孝。
苏夫人眼角暼了一圈,面上温柔似水。
她缓缓开口道:“想必大家也听说了,皇后要认女,自然得从宗亲王侯府里挑,咱们府里也得了殊荣,有一个名额。不过皇后义女断不会是个庶出子女。所以这个人选就只能从慕儿容儿和子矜里挑了。”
底下几位姨娘顿时脸色苍白,本来听到消息还是有点希望,以为自己的女儿总会有点希望能选上,最不济混个脸熟,以后嫁人婆家门槛也会高一点,可苏夫人那一句“断不会是个庶出子女”生生断了几位姨娘的心思。
陆子矜心思微转,皇后认女是天大的殊荣,苏夫人向来护犊子,这等好事怎么会与她们分享,还让她也有份参与……难道是做绿叶衬托她的两朵红花?
不!不太像!
一定有阴谋!
“咳咳咳!”陆子矜帕子一掩,奋力而又努力压制的咳着。
这一举动果然吸引了满屋子人的注意力。
苏夫人也歪头看她。
“舅母,咳咳!”陆子矜走的柔弱无骨,“子矜昨夜着了风,身子不适,惊扰舅母了。”
“无妨,你本就身子弱,以后可要多注意。身边的人伺候也太不上心,怎么就让表小姐着了风?”
后一句话着实凌厉,小怜一个激灵就想跪下认错。
陆子矜扶了小怜一下,“不怪旁人,是我半夜醒了,又睡不着就想着赏赏月,谁知我这身子这般不争气。”
苏夫人没有过多追问,只说要陆子矜多注意身子。
陆子矜拿准了时机,小心的看着苏夫人,开口说道。
“舅母,子矜身子一向弱,若是上天眷顾成了皇后义女,自是子矜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子矜这三天两头就生病的身子怕会扰了皇后娘娘。”
“届时,皇后娘娘虽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痛快,只会想咱们长丰侯府给她送了一个病秧子去折磨她。”
陆子矜停了口,静静地等待苏夫人的反应,言多必失,说的太多,反而会让苏夫人怀疑她的用心。
苏夫人静静地想了会儿,抬脸又是一片温柔。
“子矜不必妄自菲薄,这些日子舅母让许大夫多给你开一些补养身子的方子,你这孩子福气厚着呢,肯定会好起来的,别担心了。”
“再说了,这宗亲王侯府里多的是能歌善舞才艺出众的小姐,皇后娘娘也未必看得上咱们家的这几个。你权当是去凑个数,陪你二姐三姐去的好不好?”
陆子矜抿抿嘴角,活脱脱诠释了“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她还能拒绝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大事儿也都说完了,众人退出了东苑。
陆子矜一路想着苏夫人的意图,她肯定是不怀好意的,可这意图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