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意识到二十一岁是怎样的一个年龄,直到一月十三号,我从众多颜色鲜艳的衣服里,把裸色的衣服装进行李箱,换上了黑色的毛衣和灰色的裙子,挤进了回家的人流。
今天四月二十二号,一星期前妈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在下周六前给奶奶打电话,因为周六是奶奶生日。一次次把打电话计入日程,却又一次次把它计入第二天日程,尽管在美团上搜了很多的鲜花外卖。上午十一点,妈妈再一次给我发短信让我打电话过去,十二点半,我按下了拨出键。
“奶奶 "
“哎”
“生日快乐哈”
“昂 快乐快乐”
“吃什么好吃的呢”
“他们在家炒了几个菜”
以上就是全部的对话内容,我还没有来得及说,电话那边就传来妈妈的声音了。也早就习惯了,小时候妈妈把我放到奶奶家,总是对着奶奶喊姥姥,也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我以为到这里结束,却发现是个开始。
脑海里开始一幕幕出现姥姥的场景:
幼儿园,姥姥用红色塑料袋装着各种好吃的在半上午半下午来看我;小学和姥姥在一张床上午睡,姥姥给我讲她们那边“神头”村的名字怎么来,我小时候怎么淘气,要好好学习。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我们瑶瑶可乖了,碰碰鼻子”,“姥爷写的字可好看了,瑶瑶也要写好毛笔字呀”......
姥姥是特别讲究的一个人,每天早晨八点起床,上锅蒸一个鸡蛋一个馒头,用小奶锅热一袋奶,然后洗漱,洗漱完吃完早饭,十点看中央一台的夕阳红,节目结束去买中午要吃的菜和水果,还有作为我吃完饭奖励零食,晚饭一小块蒸南瓜,一个馒头,一碗米汤。一天要吃五种颜色的食物,粗粮细粮都要吃,鸡蛋一天只能吃一个,水要一口一口喝,饮料一天只能喝一瓶。现在无辣不欢的我,小时候却因为菜里一点点的辣椒就和姥姥生气摔碗不吃饭。
如此讲究的一个人,从来没有想到吃喝拉撒需要人照顾,从拐杖,一个保姆,两个保姆到我妈妈请假一整月不上班照顾。时间太长,记不清是我初一还是初二或者是初三的时候,姥姥开始出现不能走路的症状。一开始自己用拐杖颤颤巍巍做饭,然后某一天,接到电话到姥姥家看见她摊在地上无能为力。那个时候看不懂X光片的我,只记得姥姥的脊髓下面一部分是黑的,没有和上面一样白色的东西,现在我知道,它叫“脊髓空洞症”。如此讲究的人没想到会瘫在床上,当了一辈子儿科医生的姥姥也没想到会得这个病。我曾无数次听到她抱怨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待她,听到她让我妈妈给她注射氯化钾,可是我还是一遍遍和她生气,再一遍遍去看望她。
去年九月重阳节,我给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没有意识到那是最后一个,本来正常问候电话,最后演变成她第一次挂我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和她生气,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只记得和她抱怨高中三年的成绩不理想是因为她,大学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她,妈妈的身体不好也是因为她。姥姥一直把我当宝,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东西都留给我,过年亲戚看望她带的酥饺留给我,深圳舅舅带的电子产品留给我,最后瘫在床上我去看她,她都会支开保姆然后给我很多很多的钱。把我当宝的人,扣了我的电话,七月份在家给她换药把碘酒洒在了棉被上她都没有生气。
十一月底妈妈给我发微信说姥姥低蛋白血症,急救了一次。接下来的一个月,无论我在什么时间段给妈妈视频妈妈都没有接,我开始预感事情不对,但我从没有给她打电话问清楚。一月份我看见手机那一头的妈妈头发凌乱,瘦了很多,我心里有数了。
十四号到家,妈妈和我说了一切,从七月份姥姥被保姆摔倒大腿骨折,十一月低蛋白血症,到最后败血症打颤,那是我永远都想象不出来的画面。妈妈说姥姥是医生,姥爷是医生,舅舅是医生,她自己也是医生,姥姥最后因为败血症走了真是可笑。妈妈和我讲姥姥最后都在担心我嘴上的疤,让我妈妈带我去做第四次手术。其实我一直知道,初中毕业的二期修复第三次手术,姥姥特别开心。
春晚有一个节目叫“姥说”,我以为我会把它看完然后继续看下一个节目,只是我以为,开始不到五分钟,我就去洗手间了。寒假在呼吸内科见习,排到副班妈妈让我去姥姥家睡一下我拒绝了。我真的真的以为如果不去看不去想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好的要看我大学毕业,要看我考上研究生,要看我结婚穿婚纱,我的短发你还没有看到,你还没有嫌弃我的头发长,还没有嫌弃我的裤子破,还没有说我又胖了但是不用减,怎么就变成打不通的电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