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我家? ——电影《何处是我家》观后记

在小西天艺术影院看到这部电影纯属意外,本邀请了两位外地的朋友去看心仪已久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却不知何故放映地是这部片子。一开场就是非洲肯尼亚的大片枯黄沙土,加之胶片原因,画面也泛陈旧,不免稍有懊恼沮丧,然慢慢随着剧情进展,才发现这是一部佳作。(2001年破了张艺谋以《英雄》拿下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之梦的,正是此片。)

1938年。非洲,肯尼亚,男主人公沃尔特是犹太身份的法学博士。纳粹剥夺了他律师的身份,嗅到危险的他远离自己热爱的国家,在非洲为英国农场主打工。 另一边是大清洗前气氛逐渐紧张的德国,沃尔特美丽的妻子洁塔收到丈夫来信,督促其迅速带女儿蕾吉娜前往非洲团聚,身处美酒华服、亲情派对的洁塔看到丈夫信中切切嘱托要带冰箱、蚊帐、手电,不要透露消息給任何人,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终于,一家三口相聚在肯尼亚农场,夫妻拥吻,天真无邪的蕾吉娜快乐地扑入迎接她的黑人厨子欧瓦的怀中。

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和旧有生活的巨大反差无情地展示在离乡万里的洁塔面前,她拒绝接受现实,认为自己不会在此长久住下去,所以她拒绝把打包的瓷器拿出来,不让女儿和当地黑人孩子接触,坚持让欧瓦学习用德语和她交流。 面对妻子不接纳现实的状态,沃尔特深感无奈,尤其是当他听妻子说用买冰箱的钱买了一件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晚礼服,而当妻子不尊重欧瓦时候,他气愤地指责说“你现在就和那些在德国对待我们的人一样!”

战争爆发,排犹情况日渐严重,夫妻二人都明白家园,亲人,过去的生活,都已遥远不可触及。何处是我家?遥远的异乡,本该彼此慰籍的两颗心却在各自挣扎中建起心墙…… 倒是天真无邪的蕾吉娜毫无障碍地融入了当地的文化,尽情享受着欧瓦对她的疼爱,享受与黑人孩子们的游戏玩耍,对部落文化的探索和学习……



这部电影在二战题材影片(尤其是涉及犹太人主题)中的角度是比较特别的,没有直接的战争、集中营等场面,而是让故事集中叙述在远离主战场的非洲大陆,以一个被迫逃难流浪的三口之家的视角,来看大历史事件影响下对个人、家庭的冲击与影响,而其中反映出来的多重思考,也是值得反复品味的。

主要人物中我个人较有感触的是女主人公洁塔的成长与变化。 一开始看到她在潦倒的丈夫赖以栖居的破房子里展示她用买冰箱的钱买的一件亮闪闪的晚礼服时,我是很站在丈夫的感受一边的(心里替他说一句“不切实际的败家娘们儿!”) 可是,她渐渐地接受和面对现实,以一棵顽强的植物的姿态开始在异乡干涸的土地上扎根,学习耕种、生活、学习接纳、学习面对自己的内心挣扎与恐惧,爱与痛……精致美丽的白瓷娃娃,慢慢在热带阳光下闪耀出金黄的小麦色,像她种植的玉米一样,饱满、丰盈……


影片的较后部分,她找出当年和母亲一起购买的晚礼服(母亲和妹妹后来都被送入奥斯威辛集中营),微笑着对女儿回忆说“我和你外婆花45马克买了这件礼服,然后我们就去旁边的咖啡馆喝咖啡,吃蛋糕。”那一刻,对她之前“不理智”行为忽然有了理解和释然——带有光亮的记忆,是引领和穿越苦难迷航中的一点灯火和盼望。她穿上了这件存于箱底的华服,在女儿的带领下,参加部落族群的庆典仪式,篝火映衬下,身穿晚礼服的白人女子深处皮肤黝黑的土著民众中,毫无违和感。


电影中的还有两处和“衣服”有关的情节,也颇有“隐喻“意味。 一处是沃尔特把自己在德国做律师时穿的黑袍子送给黑人厨子欧瓦,欧瓦本觉隆重而不能接受,但沃尔特告诉他,这袍子是給有智慧的人穿的,在这里,你比我有智慧。“袍子(衣服)“是一个身份的象征,身份(律师),可以失去,而内在的拥有(智慧),却和身份无关。黑人厨子欧瓦就非常忠诚而有智慧,在小女孩蕾吉娜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重要他人“角色(电影中几次蕾吉娜和欧瓦在一起或想到他的时候,都有非常触动人心的温暖音乐响起,非常感人),也为这乱世中飘摇动荡的一家人带来了爱和帮助,连最初有些和他敌对的女主人洁塔也和他成了朋友。

另一处是已经上学的少女蕾吉娜和童年伙伴尤哥在树下交谈,尤哥见她在吃水果,让她把衣服脱掉以免弄脏,蕾吉娜正色道“我长大了,不能在你面前脱衣服,你不能再看我的胸了。”尤哥茫然不解“你的胸和村里女人的胸没啥不同啊?“(非洲当地女性都是赤裸上身的,所以看到女人的胸并不能让当地男性有啥想法,就像现在的中国男人天天可以看到女人的脚,所以也不会像旧社会那样有啥冲动,看到这里真是笑喷!)

而当尤哥挑战已接受英国教育的蕾吉娜是否还会爬树时,蕾吉娜马上显示出非洲原野上长大的孩子本性”爬树可不能弄脏衣服“,于是三下五除二脱掉白衬衫,和尤哥一起比赛爬上大树。(如此自然美好的画面!)







这里的”衣服“,是一件”文明“的外套。遮羞,是当你以为”羞“。而何所谓文明?人类自设的定义到底于自身意义何在?如何定义公正、如何定义人的尊卑等级?比如纳粹的清洗运动、白人对黑人的看低、蕾吉娜所在的英国学校对犹太学生的排斥……

电影结束的场面温暖感人,一家三口坐在离开非洲的火车上,一位在火车下的黑人妇女向洁塔兜售香蕉,洁塔苦笑说”我现在穷得像只猴子。“黑人妇女拧下两只香蕉递过来,笑着露出白牙说”给你,猴子!“,音乐起,火车蜿蜒向前,视线中,头顶香蕉的黑人妇女快乐轻盈地行走,阳光普照着非洲大地……

何处是我家,此地,还是遥远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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