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新任安西节度使夫蒙灵眢(yuān),王维又开始回归“朝堂生活”,被尔虞我诈包围,心情郁闷至极。
张九龄死了,孟浩然死了,裴耀卿也被赶出了朝廷......上朝总得面对“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以及那些趋炎附势的“獐头鼠目”,王维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苍凉与孤独,似乎一天都不想待了。
在好友崔兴宗和裴迪的怂恿下,王维终于下决心:在终南山买了一处别业,开始过“亦官亦隐”的日子!
年届不惑,大白话即“人到中年”。
在许多人眼里,“中年”无疑是个“尴尬的年龄”。
其“尴尬”就在于:若不能及时觉悟、依旧随波逐流的话,下半生可能“一地鸡毛”。
很庆幸,因为有了“终南别业”,王维没有被熬成“油腻”大叔!
人们常说,境由心生。
殊不知,景能怡情,亦能修心。融入自然,各美其美,美美与共。藉此无限升华,禅者眼里,一切皆美。
话听起来,有些玄乎,是吧?
我只不过,是想试图体验,王维当时拥有“终南别业”的心态。
明知不易,仍心向往之!
何为“别业”?
我们现代人,听得多的是“别墅”。这两者,又有何区别?
索性琢磨琢磨。
真正说起来,中国最早的“别墅”,就是叫“别业”,二者可以通用。所谓“别”的意思,是与“旧业”或“宅第”相对而言,这地儿,另外还得具有休闲“度假”功能。
在国外,第一居所的房子叫做house,第二居所叫villa。
villa最早出现于中国时,经常翻译成三种:有的时候叫别墅,有的时候叫庄园,有时还叫城堡。不管怎么翻译,这个东西,都是“独立庄园生活”的代称。
有专家研究认为,中国园林史上最著名的“别业”,当推唐代诗人兼画家王维的“辋川别业”。
“辋川别业”?没错。得搁在后面再说。
请记住:相对于“辋川别业”,王维现在购置的“终南别业”,仅仅只能算是初级“试验版”!
先说“终南别业”。
毕竟出差这么多时日,索性休休假,顺便熟悉一下,新买的别业周边环境。
王维没有惊动邻居崔兴宗和裴迪,一个人出得门来,沿着溪水溯流而上,不由进入终南山的一个溪谷。
空灵的溪谷里,溪水汩汩而流,清冽异常;鸟鸣青翠间,却不见踪迹......
王维很享受这种“天人合一”的状态,索性在山间信步闲走,不知不觉间,已到溪水尽头,似乎再无路可走。
王维攀爬而上,循溪声而行。
这是很长的一段山路。眼前起初所见,都是杂草碎石,王维笃定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王维忽然眼前一亮,视野顿时一片开阔。
王维索性随意一坐,放眼六合环宇......
空旷的山野间,霎时风起;浩渺的天空中,瞬间云涌。
王维的脑海里,忽然浮现陶潜诗句:“云无心以出岫”(《归去来兮辞》)。
云,有形无迹,飘忽不定,变化无穷,绵绵不绝,却能够给人以“无心、自在和闲逸”的印象。妙极!
似乎就在刹那间,王维悟到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禅机,这就是“空”。
在佛家看来,云,又象征着“无常心”。
如果人,能够去掉执着,如云般无心,不就可以摆脱烦恼、得到解脱、得到自在?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此时此刻,在王维眼里,这山峦、溪水、松涛、白云,已是了无分别,达到了物我一体、天人合一的境界......
周遭的一切,是那样地清净自然,悠闲自在。
人,原本就可以如这般“活”!
不知待了多久,王维仍觉意犹未尽。
信步归来的途中,王维偶然碰到了“林叟”。
这位久居山林的老人,看上去,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你瞧那状态,思维敏捷,健步如飞。
一细聊,方知老人已经年逾古稀。更让人欣喜的是,老人居住地,离自己的别业不远。
天地造化,因缘和合。王维真是感佩不已......
于是,二人结伴而行。
老人时不时停下脚步,笑等气喘吁吁的王维。
满腹经纶的王维,无拘无束地跟“林叟”,尽情谈笑,走走停停,以致忘了时间......
与“林叟”挥手道别,回到“终南别业”,却见邻居崔兴宗和裴迪,正在柴扉前,急得团团转。
见到王维,崔兴宗急忙上前:摩诘兄真是好兴致,居然“乐不思蜀”,害我们这一番好等!
王维似乎还沉浸在意境中,无言以对。
裴迪见机迎上来,拉着王维的手道:走、走、走,家中的酒菜早已齐备,边喝边聊......
走进裴迪家,王维径直走进书房,《终南别业》一挥而就。
诗曰: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眼见诗成,再品诗意,崔兴宗和裴迪被惊得目瞪口呆:见证奇迹的时刻,又到了!
关于《终南别业》,历代诗评家极尽赞美之词。
南宋魏庆之在《诗人玉屑》感叹:此诗造意之妙,至与造物相表里,岂直诗中有画哉!观其诗,知其蝉蜕尘埃之中,浮游万物之表者也。山谷老人云:余顷年登山临水,未尝不读王摩诘诗,顾知此老胸次,定有泉石膏肓之疾。
清代顾安在《唐律消夏录》中品鉴道:“行”、“坐”、“谈”、“笑”,句句不说在别业,却句句是别业。“好道”两字,先生既云“空自知”矣,予又安能强下注脚?予友继庄先生曰:“此诗若只作文字读,辜负先生慈悲不少。然文字三昧,必须于此等诗领会得,方有悟门。”“还期”一字,与“别业”略一照应。
清代屈复在《唐诗成法》中感叹:以“中岁”生“晚家”,以“独往”生“自知”,以“行到”应“独往”,以“坐看”应“自知”,以“水穷”、“云起”应“兴来”、“胜事”,以“林叟”、“谈笑”而用“偶然”字总应上,此律中带古法。
所有溢美之词,就此打住。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四十不惑的王维,似乎悄然开始“蜕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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