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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于坐定中惊醒,冥思中,惊见到一墨点滴落在白莲之上,转眼间,白莲尽皆遭污,化作墨莲于黑海之上飘摇。
久受风尘困扰的北离之境,呼啸的狂风在众人心头萦绕了整晚,停歇之际,天空已经透亮,打开紧闭的屋舍,愕然一幕惊呆众人,镜湖对岸,雾气飘摇,万丈云楼拔地而起直连天际,寒气四散,男人们紧着衣物走至屋外,所谓寒冷,根本无法阻挡人们的步伐,好奇?不安?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悸动,迫使着男人们一步步走向镜湖,寒气化作冰霜在脸上凝结,越是靠近,那寒便更深一层,走在最前方的男子突觉寒彻心扉,目眩而神晕,身体抖动之际已无有知觉,拼着最后的力气想要喝声提醒,却在转瞬之间满覆冰霜,再难动弹。
众人见状已是不及后退,镜湖百米之内尽作冰雕。
独留几个胆小的,缩在后面,见状顿时大骇,转身欲逃,却是小腿肚子直发软,跌着爬着往家里跑。
屋子这边,哀嚎声此起彼伏,都在唤着各自亲人的名字,眼看云气飘散,众人赶忙紧紧地关上屋门,生怕那凛冽寒气吹到屋里来。
而某家屋内,男子紧攥着拳头,通红着眼睛,嘴里牙齿磨得吱嘎作响,他很想哭,因为父亲化作了冰雕,看见几个人手脚并用狼狈而回的时候,他好想父亲就在其中,可他不能哭,因为父亲告诉他男孩子是不能哭的。他应该自豪,为走在最前方的父亲而自豪,强忍着伤痛,试图弯起早已下垂的嘴角,却是,不能!
一旁的母亲率先缓过神来,抓着桌角强撑起瘫软的身子,自丈夫被冰霜凝结一刻,她的心也仿若坠下了万丈深渊。
“宇儿,你父亲和叔叔伯伯们大多留在了那镜湖,那些姐妹想着也会离开此地,我们也该筹划着离开了,以后娘就要看你了。”
但见陈宇摇头,眼中带着一种坚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宇儿,你?”母亲语带凝滞,眼中略显落寞,扶着椅子坐下身来:“你既然不走,娘便也陪你。你是想去找那位道长?”
“不错,年前他便有定论,想必道行非浅,如今父亲等人虽为冰人,却也未必身死。”说话间,陈宇语带希冀,却是眉头紧缩,原是一些秘辛他尚未说出。
母亲仍在愣神,陈宇悄然回到卧房,自床底取出一小木盒,盒内静躺着一古朴符箓,陈宇迫不及待将之焚化,袅袅青烟显化,但见朦胧仙姿:“到黄石林见我。”
移步黄石林,熟悉仙姿面带浅笑,身着褐紫道袍,其上朵朵白梅点落,浮尘挥动间仙气飘洒,陈宇顿首而泣:“玄清道长,还请救我父亲。”
“如何?我之所言尽皆验证,直言之日尔等不愿相信,如今祸患起了,却也非我能解决了。”
闻言,陈宇:“还请道长收我为徒,解救我父亲之性命。”
道者微微一笑:“你当我是在戏谑于你?天命已至,非外力所能扭转,只能靠你自己啊,贫道在此数月,便是等待你来见我。”
“还请道长教我。”
玄清说道:“是你祖上的仇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当日你不愿拜我为师,我们师徒缘分便已尽了。”玄清道人扶起陈宇,凭空虚画,一道云气凝成符箓印向陈宇额头:“此符可助你不受云气侵扰,稍后我会将你送入云楼,其中凶险我亦不得而知,此番所行之结果我亦无法预料,你可还愿前往?”
“愿意!”
话声落,狂风起,清圣罡风吹聚云气,一铸云海登天路。
陈宇尚在风中踉跄,眼前白芒尽掩,只觉脑中青光斗射,开云破雾,楼中之景尽收眼底。无尽寒波扫荡而至,近身一刻尽化虚无。眼看白芒退散,寒气尽收,陈宇叹气一口,直抒胸中惧意。踏云而行,虚无之感如履薄冰,战兢缓行,面对一无所有的纯白之境,陈宇心中惶惶。
慌乱随时间而加重,茫然不知何去,颓然中只在白海之中颠簸。不知天光何在,不知路在何方,每一步的踌躇,都是踏在心头的苦涩。陈宇不免自嘲:“母亲,我错了,我真是不自量力啊。”
就在气馁一刻,脑中符箓震动,远在山林的玄清道人同受感应:“路在脑中,却不自知,还让我来提点你一下吧。”
但看道长法手印玄妙,陈宇脑中顿散清气醒神,浮躁的心渐渐压下,道者声音于脑中响起:“心有疑虑,当是无路可行,内心坚定,其路自现。”
陈宇默默点头,心神变转,从脚下到眼前,细观每一丝流云变换,誓破此局之决心唤起的竟是儿时记忆,闭上眼睛,陈宇凭着记忆走了起来。
镜湖冰魔的传说涌入脑中,此刻,陈宇脚下踏着的正是主人公在冰雪中找到出路的行轨。
传说镜湖之底别有洞天,其内开有绝世之莲,洁白如玉,通透无暇,有锻肌复体之神效,只是镜湖水深,此莲亦寒绝数尺,但有异变便会施展冰雪自保,陈宣南与柳如烟夫妇受江湖纷扰而遭劫,陈宣南几入生死,幸得柳如烟舍身挡关而逃出生天,但柳如烟身受重创,不日便会命归黄泉,奈何江湖风波急,已无可信任,更无可依靠之人。为救心爱之人,陈宣南决心一探冰莲,两人在镜湖边互许生死,共跃镜湖。水下本就险难重重,洞天更有冰雪相阻,好在夫妇齐心同力,终得正果。奈何天不如人意,冰莲非是常人随意便可服用,两人许了生死,同食这传说之物,却是,陈宣南意外身死,柳如烟恢复如初,功力大增,更可御使寒冰之力,悲愤之间怒火攻心,带着一身凛冽寒意杀伐于世,终是造就了冰魔之传说,虽有不朽之身躯,心却早已破烂不堪,最终自沉镜湖。
两人共入洞天之时,受风雪侵扰,遇冰霜之迷阵,陈宣南闯关不成,却被重伤的柳如烟看破关窍,终是走脱出来。不知为何,这般走法具体记载在故事之中,这段路陈宇可记得清楚,据传是祖上传下,必须记住的。
走下这段路,但闻耳边风声鼓动,睁眼时惊见白云开道,万阶云梯层层而叠,直贯白色苍穹。
见出路已现,心神一扫疲倦,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气,陈宇一跃而上,几步并一步,直上云梯数百层。脚下云雾飘摇,已不知上到何处,还看其上,却是百层又百层,一时愣神,但见云梯变换,银光耀眼,尽作断首利刃,上下两难。
“这该如何是好?”陈宇苦笑:“道长啊,这也是坚定决心就能抹平的吗?”
试着闭上眼睛,心中决心紧了又紧,眼前之景也无丝毫变化。“莫不是需要勇气?”陈宇轻轻一跃,视利刃为无物,一分为二的印象并未成真,只是一脚踩空,身体失重,直直下坠,吓得陈宇手舞足蹈,只是这手舞得再快,也没法在云海畅游,这手抓得再紧,也无法握住一丝救命云草。
“救命啊!”
一声救命,唤来意外身影,但见其身作利箭直插而下,瞬时突破层层云影,已至陈宇身下。
只觉温软托举,陈宇心神安定,矫健身姿踏云而起,轻点云霞,身若飞燕腾空,又如蜻蜓点水,如此一幕,陈宇只觉莫名,浪漫由来,竟是白云人影。
“你是?”
就在此时,云楼轻颤,陈宇眼中白莲绽放,寒气凛然而发,心神恍惚之际,身体已不由自主。
与此同时,黄石林玄清道人兀然睁眼,眼中精光攒射,神采奕奕:“来了吗?冰魔,这云楼万丈,就是以你之身躯为底,化尔灵思入气,辅之以血脉相激,盘算数百年,终得了关键之血亲,贫道可不相信,你还能自封?”
而陈宇这方,已全然不知所措,眼见自己之双手轻抚着云人的面庞,心中恶寒,却是无可奈何,挣扎着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无半分作用,抚摸之下,白色云雾缓缓飘散,一张熟悉脸面出现眼前,看着颇有几分自己神韵的面庞,陈宇心中顿时好受了几分。
玄清手持符箓,口中诵决。陈宇脑中之符同散清气,白色世界为之一怔,眼前之人影重作白云,回归云楼。
“终究是梦吗?”
一声忧叹,哀然女子之声久久回荡,陈宇只觉心神恍惚,凄悲之感涌上心头,一时之记忆化作寒芒利刺,狠狠地扎向心口,狂风之呼啸于耳边响起,寒意凛然,父亲为冰霜覆盖之景如在眼前,心神悲痛之余不自觉喊出声来。
“你好吵。”
淡然一声,拉回了陈宇思绪,抹去额头冷汗,丝毫未察觉周遭之变化,但看一女子立身面前,贴得如此接近,其一身傲然冷得让人望而却步,自觉靠得近了,手足无措间,陈宇退了几步,女子未有所动,只是看向陈宇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哀怨。
这份感情一晃而过,女子知道眼前的他非是他,“你与他好像,你之体魄与我好像,你叫什么名字?”
“陈宇。”报上自己的名字,陈宇对眼前人之身份不禁疑惑,据道长所言,这云楼之所成,乃不世怨气之结果,应是仇家才对,可此女子带给自己的除了那份冷傲之外,独有一份没来由的亲近:“你是什么人?那与我极为相似的,又是什么人?”
“我名柳如烟,而他,他叫做陈宣南。”说及这个名字,柳如烟语带温柔,其自带的冷气也为之一解,片刻之后,却独留落寞。
“什么?”陈宇闻言大惊,此二者之名字当着惊世骇俗,故事冰魔传说之主人公,若该故事非是传说,那此故事不就是二人之传记:“你是传说中的冰魔!!!”
“传说?”两人相对,一时无语,陈宇自是知晓,自己与这位冰魔定有某种牵连,而柳如烟虽是面部平静,心里却仿若翻江倒海,这位陈宇,非但拥有与他极为相似的面容,更有与自己一脉相传的特殊体质,只是这时日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己也已成了传说,细想之下,这其中的渊源她还是没去计较太深。
“冰魔大人,柳大人,还请你收了神通,让我父亲安然回家吧。”也顾不上什么关系了,陈宇当即将此行之目的说了出来。
只见柳如烟缓缓摇头,看得陈宇心急了起来。
“非是我不愿帮你,只是这一切都非我所为。”
看着陈宇眼神失落,柳如烟继续说道:“我的寒气你也是见了,对你,它可是乖巧得狠,你的父亲当有同样的体质,平日他可畏冷?”
“似乎不怕。”陈宇挠头说道:“我的印象里,父亲好像没什么怕的。”
“你且放宽心,若有同样体质,寒冷还夺不走你父亲的性命。”
闻言,陈宇方才缓了口气,只是这其中究竟如何,玄清之言不可尽信,此女之言,又有几分真实?总有几分熟悉,但此为她之主场,更要格外小心。
“你是什么人?你一直所言的体魄是什么意思?还有拯救我父亲的法子,你能告诉我这些吗?”想了许多,陈宇决定提问试探,可他没有任何技巧,索性坦率一问。
如此一问,本存有些许哀怨的女子,不禁露出一丝落寞,大梦一场,这个世界,属于她的只有传说,而他早已不在,眼前人?悄然一声冷笑,惊得陈宇连退数步,瞧着这再度拉开的距离,柳如烟眼带寒芒,轻轻一挥手,数根冰刺凝型而出。
只觉冷冽杀意,耳边破风声轰然炸裂,陈宇不及反应,夺命利刺已逼至近前,任凭大脑飞速运转,身体却难以跟进,两相失衡,就要跌坐在地。
危难之际,一股寒意自臀下升起,迎背脊而上,合眼前之利刺,陈宇不敢有丝毫之动弹,“你不要过来啊!”眼瞅着女子缓步接近,陈宇不自觉得喊了出来。
这番行为,更让女子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柳如烟冲着陈宇狡黠一笑,手指一点,尖刺与冰柱链接,化作寒冰之树将陈宇紧紧束缚。
“你要干嘛?虽热我是你所痛恨的人,但你不能随意羞辱于我。”
陈宇声音高昂,宣扬着自己的决心,却在身影靠近中,逐渐怯弱。
“你这小鬼,我就是馋你身子,你待如何。”本想教训一番,柳如烟玩心大起,轻抚起少年面庞,待其羞恼,如玉手掌自其咽喉滑落,缓缓行至胸口,左右飘忽,似摸似揉,突而轻轻一点,汹涌寒气鱼贯而入。
仍在想入非非的陈宇,羞得满脸通红,随着寒气入体,顿时脸色发白,寒,侵入心脾,寒,透彻骨髓。血液在寒冷中冻结,一丝又一丝,一撕又一撕,寒冷化作痛楚涌入脑中,犹如灵魂撕裂,痛苦难当。
随着寒气注入,柳如烟渐渐不支,再难控制陈宇身躯,冰树为之瓦解,陈宇俯倒地面,气喘不已,而云楼之内冰雪横飞,一朵朵冰莲绽放瓦解,寒冷弥漫了整座云楼,冻住了风,冻住了云,俨然成为了冰之帝国。
黄石林内,玄清道人眉头紧皱,他与陈宇之链接为冰雪所覆盖,再难感应楼中之事:“发生了何事?”
陈宇自楼中清醒,只觉胸膛内一股寒气游走,当即苦笑,一遭彻夜狂风,吹来了太多无奈,父亲尚未拯救,自己却着了两道,一道符箓入脑,一道寒气侵体,想着家中母亲,只能强打精神:“玄清道长,请助我回返。”
话声甫落,云海开道,陈宇乘云而落,心情繁复,看着面前祥和身影,冷冷说道:“也怪小子年轻,让道长多费了这么多功夫,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我体内。”说着,陈宇轻怕胸脯,那里正是寒气所寄居之处。
见陈宇胸口寒气盘旋,玄清气一松,布置如此多,只为这一赌,幸运的是,这一赌成功了,不然他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可现在,最紧的就是时间了,天时将至,他也只能相信自己的盘算。
“你想的太多了。”玄清微微一笑,拂尘轻扫,引出陈宇脑中云气,抬手一指,正是云楼所在,只见其寸寸淡薄回归天地:“此劫已过,如此短的时间,受霜气所扰之人应当无恙,但你体内之冰莲尚不完整,还不能安然救得几人性命。”
“哦?”
两人速往镜湖,果见寒气退散,几人仍为冰霜所封。
“寒已入心脉,只有当你完全掌控这份力量,你才能在不伤及他们腑脏的情况下导出寒气。”玄清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走。”
陈宇走在父亲身前,轻轻握住父亲健壮的手臂:“父亲,还请稍等片刻,宇儿一定会救你。”
说着,看向屋子:“也不知母亲如何了,也没打招呼就走了,很担心才是吧,要不然回去看看,罢了罢了,免得多添忧虑。”
心思落定,陈宇走向玄清:“道长,我们走吧。”
玄清点头,玄功运转,护住陈宇身躯直往镜湖而去,体内有一半冰莲之气,气息相连,直明道路,没有冰莲坐镇,一切阻碍失效,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洞天深处。
“这就是陈宣南?”玄清看着冰霜之躯,早已没了气息,却在冰莲作用下完好如初。
“陈宣南?”陈宇问道,却豁然瞥见不寻常之处:“这是什么?”
随声看去,玄清眉头微皱,但见空间震荡,隐有黑气流出,道者伸手摄取,却不防一丝入体,但觉恶意上脑,过往之冤魂纷然涌现:“怎么了?玄清道长,又要铸造何种法器了?这小鬼就是新的对象吗?”惊觉不妙,霎寒之气催动,将黑气消弭:“这利用冰莲之力修炼而成的寒气,果有克制之能。”
而一旁,陈宣南体内寒气自主飞出,进入陈宇体内。
“倒省了我一番功夫,只是这里即将破封,劫难将至。”为延长时间,玄清不惜消耗过半功体,于此处凝出一道冰莲,寒气源源而出,弭平空间裂纹。
“这是什么?”
看向陈宇,没有理会,玄清眼带凌厉,其胸口内寒气已然完整,却有一丝墨气流转,心中暗暗思量:“这陈宣南果真未死,时间不多了,我需以非常手段进行。”
“小子,本欲以你之性命恢复冰莲,陈宣南既没死,那将是更好的选择。”带着一丝怜悯,玄清看向毫无所知的陈宇。当下也不废话,拉起陈宇就要走:“我们走吧,救助众人要紧。”
陈宇问闻言:“是啊,我们快走。”
回到地面,陈宇来到父亲身前:“道长,我该如何做?”
玄清大笑起来:“小子,你真是太傻了,为我取来绝世冰莲,我该好好感谢你啊。”
语一止,手一震,冰寒云气汹涌而出,目标正是房子方向,顿时凛冽寒冬降临,化作冰之世界。
看着空旷的湖岸,陈宇睚眦欲裂,他人不知如何,母亲的话语却是回荡耳边,“你既然不走,娘便也陪你。”
“娘!!!”
跑向屋子,却听闻:“来不及了。”
回看玄清,一众冰雕亦消失无踪。
“我爹呢!”
“眼前的冰渣不就是喽,你的叔叔伯伯也在一起呢。”玄清漠然一笑,一指点在陈宇胸口,霎寒之气入体,牵引冰莲绽放。
“什么?”
玄清卑劣之行为,引动陈宇怒火,怒极,恨极,挥拳欲打之际,心口突生异样,但见纯白冰莲同出异状,一缕黑色墨气转瞬充斥,墨莲花开,摇曳在陈宇心海之上。
墨气随血液流转,片刻就侵入了全身,陈宇再难控制自己的身躯,墨气侵染,灵魂自主遁入精神之境,却见墨海翻涌,十里墨潮裹挟无匹威势,一如黑龙怒啸,破云排空,铺天盖地,磅礴而至。
早就心如死灰,父亲的死讯熄灭了最后一丝希望之火。面对墨海倾天,陈宇毫无惧意,一跃而上,却是!蚍蜉撼树。
濒危一刻,墨色世界一点光亮闪耀,洁白冰莲于黑暗中绽放,将陈宇包裹没入墨海之内。
陈宇身躯缓缓而动,呼吸着久违的空气,慢慢地展开臂膀,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一股浊气吐露,眼中寒芒毫不收敛,直向玄清,冷然说道:“我终于回来了!宵小之辈,你意欲何为,这非是我出世之时机,不过这躯体倒是与我十分契合。”
玄清笑着说道:“陈宣南,你可不似传说中那般啊,心机之深,胆量之大,柳如烟也不能了解你三分,我特意激化这小子情绪,助你掌控这身躯与力量,只是希望你梦帮我一个忙,冰封无间与现世的通道。”
陈宣南哈哈一笑,随意说道:“小事而已,以我如今能为轻而易举。”
“好叫你知道,那处位于镜湖之底。”
闻言,陈宣南眉头一皱:“难道是那里?”
玄清点头说道:“你需将冰莲放回原处。”
“那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以为我会任你施为吗?”
“陈宣南,你当真以为那冰莲无人可取吗?只是其中牵涉太广,无人愿意罢了,你既取了,就要付出这个代价!”玄清冷哼:“本想借着陈宇取回完整冰莲,不曾想你竟寄魂于其上,如今你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哈哈哈!”陈宣南仰天大笑:“那时,我之身躯确难以承受冰莲雄力,如今你将完美之体送上门来,柳如烟那傻婆娘又蠢得把另一半力量放在这身躯之内,还有谁能是我的敌手。”
说话间,陈宣南默运玄功,寒彻四野,除却道长脚下,目光所及已满布冰霜,“好强的力量,不亏我抛却身份,跟着那蠢女人出生入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就成为第一个见证者吧。”
陈宣南就要再展神通,突觉莫名哀怨,心神恍惚之际力量失衡,玄清见状也不犹豫,口中法决玄玄,竟唤出陈宇脑中符箓,符箓之内云气四溢,化作条条锁链蔓延全身,直缚灵魂,陈宣南凝锁为冰,欲破枷锁,为延迟通道开启之时间,玄清损耗大量功体,难抵冰莲磅礴之力,好在陈宣南饱受心海波动,一时两相抗衡,就此僵持。玄清看出其波动端倪,当即沉声喝问:“柳如烟为你舍生忘死,你究竟把她当作什么?”
多年沉寂一时脱困,陈宣南忘了隐忍,至强之宝加上极为契合之身躯,他已不再顾及什么,所行即所想,所言即本心:“那个傻娘们,不过就是一颗棋子罢了,她那一身极为特殊的体魄,就是给别人利用的。好在我利用苦肉计,上演了一番悬崖救美,成功将这枚强力杀棋收入囊中。”
话一出,心骤停,怨怨怨怨怨!恨恨恨恨恨!这一切究竟为何?一朝生死,一生空诞,阴寒之气登时爆发,柳如烟之魂愤然而出,一争陈宇之身躯。陈宣南力不由心,一下为玄清之锁链束缚,顿时一身元功全数封锁,当即怒吼出声:“你个傻娘们,你在干什么?你要害死我吗?”
幽幽一声哀叹,叹尽此生几多苦楚,一生之所愿,在这一刻竟化虚无,陈宇面分两半,一半狰狞嗔怒,一半平静若水,只是其眼角已落下一道冰痕,抬起手轻抚着稚嫩面旁:“抱歉。”
“没事没事,你快全力助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焦躁话语,迎来的却是鸦雀无声,一燥一静,显得格外可笑。
“你我早该死了,只是这娃他得活下去,道长,你可有法子?”
“你在胡说什么?你想死,我可不想,你个蠢货!”
同一张面庞,截然不同的思想,可无论是哪方期待,玄清的回答都是:不能!元功猛发,雾色锁链的越加紧扣,两者之灵魂在挤压下逐渐融合,发出异常嚎叫。
似男似女,极为憔悴之声响自怒斥中传出:“那孩子的灵魂沉寂在识海之中,虽是陈宣南契机牵引,可他自己的负面情绪方才是主导。”
玄清眼一闭,手一握,云锁之下,独留哀叹。
陈宇呆然而立,眼中无神,玄清见状,知柳如烟所言非虚,当下一指点在陈宇眉心,清气迭出,口中玄音直入精神之境。墨海平静无波,却暗藏汹涌,道长清气为之一消,所传之音也难抵墨海之深。
玄清眉头微皱,事情演变至今,早已脱出他之预算,眼下天时将至,无间之界将与现世接轨,其内的森罗之气会极大影响人之脾性,若其内种族同时入侵,内外双重受制,人间将成为真正的修罗场。
本可利用雄浑元功强行唤醒,可连番损耗他已再难施展,便是唤醒陈宇,其若不愿,他也再无一丝御制之力,可不管如何,唤醒他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再度来到镜湖,看着偌大的冰宫,玄清手印一变,幻像,解!真正的场景显露阳光之下。
陈宇家中,陈父、陈母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没有言语,却是弥漫着一股忧伤。静悄悄,静悄悄,兀然一声惊叫打破了沉寂。
“怎么了?”陈父急急赶来,眼见豆大的血珠凝结指尖,陈母眼神黯淡,全然不顾不小心扎破的手指,本就伤痛的心头为之破裂,抱着赶来的陈父哭闹:“都怪你,教孩子的什么大男子主义,现在大家都安然回归了,孩子却没了。你赔我孩子。”
陈父一时无声,任由妻子抓打,孩子的勇敢他赞许,可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又该如何说?不知,不知,不知!道长救回众人,却带来了如此消息,家家户户欣喜的时刻,只有他们沉默无言。
倏然,大门径直打开,熟悉身影随着阳光照进屋内。
“孩子!”
陈母甩开怀里陈父,紧抱思念之人,生怕这不过是一场梦境,指尖的疼痛铭刻着现实的印记,却是抓得更紧了,仿佛下一刻,孩子就要再度离开自己。陈父在一旁看着,眼里却是难以压抑的兴奋,但看其后道者声影,面目冷肃,陈父始觉不对,同时,陈母亦觉非常,抓着陈宇摇晃起来:“宇儿,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说话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陈父面色不善,看向玄清:“道长,宇儿,他这是如何了?”
“两位还请放心,陈宇他不过为心魔所困,不愿醒来罢了,眼下需要两位至亲血脉之帮助。”
说完,两位老大人皆愿配合,玄清默念法决,提出最后一丝元功,结合两位血亲之血,一展秘术奇能:“哎,人世之命运啊,为何如此之艰难。”玄清首叹,真就到了如此境地,倾泻最后一丝能为,闭上双目,静待最后之结果。
意识之境内,鲜血滴落,化作父母之形,一时,天地为之一振,狂风呼啸,墨海开道,擎天黑龙向两处翻滚,拉开盖世之黑暗,纯白冰莲亦为之溶解,陈宇双目流泪,看向来人:“父亲,母亲,只有在梦里才能再见你们了吗?”
此刻,两位大人之身形开始涣散,陈宇为之一急:“啊!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梦也不愿让我拥有你们吗?”
跑上前,身影飞散,陈宇却眼中带光。原是,人影消散,秘法施展,双亲传声:“宇儿,我们还没死,快醒醒。”
家中,陈宇醒神,一身墨气消散,看着活生生的父母,眼带晶莹:“爹!娘!”
两字出口,胜过千言万语,玄清默默走出屋外,不影响这一家的温存,心里却在掐算着时辰,他所留寒气已撑不了多久了。
盘坐镜湖之旁,却全无入定之心,看着平静无波的镜湖,玄清再度叹气:“我也是被这尘世所累,不过小小异界,居然让我不能冥思。”
而家中,三人一起好好地吃了个团圆饭,说笑声中,母亲:“宇儿,以后你可不要再做这样冒险的事,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陈父也是笑着打趣:“你看看,为了孩子不要老公,宇儿,干得漂亮,你老子我能站在这里,就是勇气的结果,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就要......”
“去去去,不要瞎说。”说着,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陈宇却是面色冷冽:“我出去走走。”
“这孩子!”
陈宇默默走出房门,看着坐在镜湖边的玄清,躺在了他的身旁,看着逐渐昏暗的天空,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你,想好了。”玄清问道。
“不曾。”
这一路,该去?或是不该去?想要计较其中厉害,只是这真能算清吗?说什么人族大义,说什么天命所归,耳边响着的只有父母的欢声笑语。风云变换,陈宇默然起身,走向屋子,玄清没有阻拦,三度叹气。
陈宇走着,却听隔壁小花憨然大笑,再看其他几户,家家亮火点灯,心中不忍,就要回转镜湖,却瞥见父母正在门口打着招呼,唤自己回屋。抬起一步,不知如何落处,就这样僵在空中,或去或留,他不知。这一路之所行,皆顺了他人之安排,真到自己抉择,却是如此艰难。抬头问天却是天地无声,进退两难又非是无情之路,就在此时,风声呼啸,镜湖波澜,玄清之能已全数散尽,缕缕黑气于湖中蒸腾,黑蛇游动,窜腾出水之际,冰寒目光临身,但看陈宇转身凝视,镜湖顿作寒冰之境。
“我本就是一个平凡之人,这一身皆乃天地所赐,来日也当还与天地,不过眼下,身为子女,身为常人,我也当尽常人当尽之事,过常人该过之生活。”陈宇拉起玄清,察觉道者已气空力尽,站也难以稳当了:“道长还请安心修养,日后我必将冰莲归还,眼下之境况便由我来维持。”
缓舒一口气,玄清踉跄走远。
“爹,娘,回屋吧,外面冷。”拉起嘴角,陈宇跨大步伐,跑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