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跟她的腊肠狗

小城。

一个老旧的小区里,住着一位小妇人,四十刚过,她有一只可爱的腊肠狗,母的,不是纯种。

腊肠狗如果稍微胖了一点,妇人就陪它跑步减肥;腊肠狗如果稍微瘦了一点,妇人就省吃俭用,买来好狗粮,贴补它。

狗身上的毛从来都是溜光润泽,也从来不着虱子,因为妇人天天给它洗澡梳妆。

腊肠狗跟在妇人身后,走在街上,别的宠物狗都很羡慕它——有这么好的主人,就是很纯的纯种腊肠狗也心生羡慕嫉妒恨。

在妇人家的一只狗都有如此好的待遇,妇人对她自己,也是照顾得挺周到,会服侍狗狗,当然也会服侍自己。

老公天天长白班,唯一的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妇人待业在家,时间充裕,没事就跟狗一起打扮,吃喝,不胖不瘦,还跟娇艳,看起来不到三十。

妇人每天就是遛狗,打牌,搓麻将,逛商场,再就是女人之间的叽叽喳喳。

春暖花开之时,有一次,妇人看到自家的腊肠狗,被一位纯种腊肠狗调戏,看得自己也春心荡漾,发乎情,止乎偷,不几天,就很顺利地勾搭了一位无业游民——待业在家,刚毕业的帅哥。

偷偷约会了几次后,妇人更是容光焕发,可那帅哥终于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嫌她老,待到秋风萧瑟之时,野鸳鸯就分开了。

这可不像狗,管它纯种还是不纯种,到了季节就想上。

分手后,小妇人怎么也有点羡慕自己的腊肠狗,甚至心生嫉妒,而自己呢,久而久之,就成了怨妇。

妇人跟狗住的楼里,在不见阳光的偏房里,还躺着一位老婆婆,三年了,常年瘫痪在床。

老人的一只手还能拿筷子,拿勺子,在碗里吃喝,还能撩起被角,擦擦嘴角流出的哈喇子。

妇人的义务就是给老人送到床头一日三餐,家里吃什么,老人就随和着吃什么,从没有开过小灶,不如狗。

妇人每次送饭进来,总是对老人说,我就因为是你亲闺女,你是俺亲娘,要是儿媳妇的话,早就不喜管你了,你就知足吧。

老人听得习惯了,也麻木了,她说的话,就跟狗放屁一样,也不在乎了。

而,其实,腊肠狗要是放个屁,这妇人真的是会去闻一闻的,闻后还嗔怪说,小宝贝,你这次放屁好臭,或者说,哎吆吆,小宝贝,这是怎么了,这次放屁怎么一点味也没有呢?

妇人给老人放碗的时候,都不正眼瞧瞧老人,所以很多时候,碗筷馒头放的地,老人艰难地伸出手来都够不着,这个时候,跟着一块进来的腊肠狗,总是看在眼里,妇人走了以后,它就偷偷地溜进来,把那些吃的东西,用嘴给老人推到她能够得着的地方。

甚至还静静地蹲在一边,看着老人吃完,腊肠狗才又偷偷地溜出去。

腊肠狗为什么要偷着进出这间房子呢?

因为第一次它这么做的时候,被妇人看到了,挨了唯一一次打,妇人说,这屋里脏,气味臭,老人也不干净,生怕弄脏了腊肠狗。妇人骂完打完腊肠狗后,还特意给它洗了澡。

自此以后,腊肠狗每次进来都是偷偷的,悄悄的,迅速的。

给老人推过吃的来,腊肠狗还喜欢在老人身上翻个跟头,让老人慈爱地摸摸它身上光滑的毛。

老人早已病得说不出话来,但她跟狗总是深情地望两眼,就觉得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伴,他们的心,是在一块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一天,腊肠狗把饭推到老人手边的时候,老人却没有动,只是拼劲最后的力气微微地睁开浑浊的眼,看着它,腊肠狗明白了,老人到了要走的时节了。

狗儿爬到老人脸前,伸出舌头舔了舔老人的脸,它要老人一块带它走,老人也明白了,微微地点了点头,幸福地笑了笑,闭上了眼。

腊肠狗悲戚而又嘶哑地低鸣了几声,围着老人的床转了几圈,就跑出了屋。

在外屋的妇人听到叫声,才知道腊肠狗又溜进了老人屋里,刚要斥责它的时候,腊肠狗熟练地开开了屋门,冲了出去,妇人赶紧跟着下了楼。

妇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腊肠狗,却没有停留一下它的脚步,一无所惧地迎头冲向驶过来的一辆轿车。

小城的公墓里,多了一座新坟,而腊肠狗的遗体却被遗弃在了荒山坡下的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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