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 粤粤风情
这是我在出发前就想好的标题。然而事实是,天气并没有预报中的细雨绵绵,我也并没有看到期望中的诸如舞狮、粤剧这样充满广东风情的东西。
此次行程,从提议到出行不足三天时间,纯属即兴。事实上我并没有充足的体力和度假的心情,但又渴望着,用一些计划外的事来打乱目前生活的节奏,尝试着从中得到一些启示或改变。
同事看完天气预报后说,她每次旅行都遇到坏天气,不是下雪就是下雨,我说你放心,我是移动小太阳,到哪都能雨转晴。于是老天决定中和一下我们的“特异功能”,在偶尔飘过一阵零星小雨后,也会让太阳露个面,然后转阴。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我们走马观花式地走过了很多景点,但它们都没有带来什么惊喜。广州这个地方就像是等比例缩放的上海,我未曾来过,却又似曾相识,只是少了几分商业气息。
这里的中年妇女脸型都十分相似:颧骨略高,但由于脸型较圆,所以看起来并不刻薄、突兀。肤色比上海人深1、2度,黑里透着红。大鼻头总是油光锃亮,嘴唇普遍较厚。而中老年男子让我想起福建人,下垂的泛着红的腮帮子总给我一种被酒色财气所伤的错觉,而年轻人则和我们并无两样。
临出门前,父亲反复叮咛一定要注意安全,似乎这个地方已经是“混乱”的代名词。而我情不自禁的幻想中,也冒出了“金链大汉”、“财大气粗”、“势利”、“不耐烦”这样的字眼。从没有真正接触过一个广东人,也不知道这样的印象是何时留在我的脑海里的。
站在广州的街头,仿佛未出上海一样。广州塔附近像极了东方明珠一带,上下九步行街简直是冷清版南京路步行街,步行街附近的批发市场又与老城隍庙如出一辙……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不需要刻意去适应,就能很快地融入。上海的海纳百川更多的是对精英人群的欢迎,是“欢迎你来挑战,不欢迎你来破坏”,而广州似乎是真正的包容。越秀公园对面,聚集了大量肤色各异的人种:非洲人、马来西亚人、印度人、阿拉伯人……他们掩着面或包着头巾,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当地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并不注目,而地铁上偶尔遇到的各色人种,也不会被投以好奇的目光。他们熟练地使用着这里的公共设施,已与这里融为一体。在石室圣心天主教堂内看到的头发蜷曲的黑人小男孩,已经会说一口流利的粤语……在这里我很快就忘了自己游客的身份,化作一个城市隐形人。
四天的行程用的交通工具几乎全是地铁。买一张羊城通卡,就能在这座城市通行无阻。这里的地铁采用三语播报:一遍普通话、一遍粤语、一遍英文。很多商户也会在粤语叫号完再说一遍普通话,以方便那些听不懂粤语的外地人。
“你好,请看一下。”大姐微笑着将旅游广告塞到我手里。地铁里依然有散发小广告的现象,只是这般温柔的语气,让我联想起在上海的地铁里被人二话不说,把小广告往脸上扔的情景。散发者毫不关心你是否阅读,像一阵风一样,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满车厢人怨愤的表情。
车厢内的电视屏幕上,大多数时候都在播放各种制作美食的视频。地铁也有招贴广告,只是商业广告的比例差不多只有上海的二分之一,更多的是关于“执政廉洁”、关于公共秩序的公益广告,也会有诸如“成功者最大的特点就是坚持”这样的心灵鸡汤。印象最深的是一则用当地的美食作廉洁执法的喻体的大幅公益广告,什么都能扯上吃,这大概就是“食在广州”的真谛。
“广东人吃福建人吗?”“吃啊,福建人爱喝茶又爱吃海鲜,一定是龙井虾仁味的。”同事骂我变态,我却为自己胡编乱造的口才沾沾自喜。来广州不到两天,满脑子就只剩下吃了。
之前一直听说,广州一带很乱,抢劫案频发,这也为此次出行增加了一些阻力。父亲担心我会被拐卖了,我说和同事去,他又担心同事是故意把我骗过去,然后拐卖了……大学时期的每次旅行,他都没有这么不放心,反倒是工作后开始觉得我单纯到应付不了别人的别有用心。
我特意观察了下这里的人,如果用三个字来形容广州,我想我会用“刚刚好”。不冷不热的天气,刚刚好;不紧不慢的节奏,刚刚好;人与人之间不近不远的距离,刚刚好。这里人没有北京人随时会提醒你鞋带散了的热心,也没有日本人职业礼貌式的距离感。机场下来没有热情帮你安排酒店的“皮条客”,也没有主动为你提供帮助的好心人,但每次问路,都能得到比想象中更为详尽的回答。“从这里笔直往前然后在红绿灯口右转,过了桥后还会看到一座天桥,过了天桥就是沙面了。”路人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了我的提问,说到激动时还是会不自觉地切换成广式普通话;岗亭内魁梧的值班民警回答我时面带微笑而轻声细语;交通拥堵时,也没有人鸣笛,不知是出于法律规定还是真的有耐性。
我突然想起,上海也曾如此和谐。小时候住老式弄堂,我家的水龙头按在屋外,经常有乞讨者过来偷用。我发现后总是第一时间告诉爸爸,而他总说“算了吧”。白天,家家大门敞开,欢迎每位邻居的随时到访。今天在你家吃晚饭,明天去他家看电视。如今想来,上海人大环境里敌对,小环境里友好的习性,也许也和这种曾经的住宅方式有关。就好像父母亲经常会抱怨,五湖四海的外地人把上海搞得乌烟瘴气,浮躁暴戾,而又能领着楼下湖北夫妇的孩子们去超市买好吃的。同住一幢楼的小环境,唤醒了他们老弄堂里的记忆。刚来上海的朋友担心这里的排外,我说不会的,那些在地铁里彪悍的中老年人,当你与他成为邻居时,多数情况下他们是热情而友好的。
上海,在我看来,就像一个穿着旗袍,优雅而傲娇的轻熟女。她倚在阁楼的窗口,楼下众多捧着鲜花的求爱者让她窃喜,可她又刻意保持冷漠,让人难以亲近。她的冷傲吓退了一部分人的同时也令剩下的求爱者更加着迷。她用她独有的方式筛选出有胆量的人,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配拥有她独一无二的热情。就像我之前说的,她欢迎你来挑战,不欢迎你来破坏。
而广州,同样像是官家小姐,只是她多了些许谦卑。她没有上海小姐表面的孤傲,有的只是如当地炖品般的清甜。她似乎也渴望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但即使没有机缘也能坦然接受。对于这位小姐,我并不能用更多的词语去描绘,因为短短几天,实在来不及好好体味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所见所闻,也是浅薄而片面。
我坐在仁威庙前的凌记吃早茶,回顾这短短的四天。晚上十点独自在街上闲逛的幼童、来到广州却不知道“艇仔粥”的典型“中国式游客”、黑色超短裙配白丝袜的房东小姐、地铁里让座对我说“多谢,唔该晒”的白发老奶奶、天主教堂里用粤语唱着祷告曲的各肤色信徒……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些人留下印记,这些四散在这座城市的最常见的普通人,就像一块块拼图,一点一点拼凑出了我对广州的记忆。
到上海时已是凌晨,出租车扬招点上的“皮条客”仍不知疲倦地吆喝着。我谨慎地把包背到胸前,在这里,黑夜中被人划包的恐惧居然多于在广州旅行,我突然觉得,回到自己的家乡,我更像是个客人,或是一个群租房的房东。房产是我的,但当租住人远多于拥有者时,我不再有底气对他们提出要求,相反的,他们会要求我提供更多。他们在我家客厅热热闹闹地聚会,我插不上话,退回自己的房间内,于是落下了冷漠的名。我也曾毫无防备,也曾充满热情,只是面对越来越陌生的环境,保持距离似乎才更合乎情理。
“侬好,请问xx路勒海撒地方?”“你说什么?”“请问xx路在哪里?”自然地切换成我愈发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假装,我才刚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