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一)夜郎溪

​我知道感动我的那一丛夏花

不一定感动你

我知道唤醒我的那一片月光

从来没有惊扰过你

我们是同一条河边的歌姬

歌颂着一样的流逝

却只能以不一样的方式老去。

——扎西拉姆·多多

古时候的黔西北,有一条河,叫夜郎溪,哺育着夜郎的人,千百年。

世间行走的人浩浩荡荡,如同海浪拍打着巉岩,画作美丽的浪花,漫天飞舞着彩色的泡沫。重庆到遵义的老火车,咣咣铛铛了半个多世纪,沿着夜郎溪,横行在山与水之间。

车上的旅客很少,只有我这个车厢人相对多一些,却还是稀稀落落,我习惯性地把背包放到对面的位置,假装自己是跟什么人一起,也就在这个五月,我们对面坐着,迎着夜郎溪的新鲜空气,挂着打量对方全世界的目光。看着窗外的树蓊蓊郁郁,有些知名,有些不知名,也正如想念的人,有些知名,有些不知名,也似怀念或憧憬的事,有些清晰,有些不清晰。我们对面坐着,犹如梦中,不断地有风吹过来,把对方吹散……

白天还没有火车路过的时候,这条铁路就如同山间的小路,有人就在上面走路,踩着轨枕没那么伤鞋子;也是交通的桥梁,有些人家沿着铁路走过去更近一些,不用去寻找渡口再等船家把人一批又一批地送到对岸,当然,他们十分清楚一天中哪个时间段才有火车路过,所以一般不存在安全问题。有时会看到农家牵着牛或者马在路边等候,看到狗闻着味道或者听到声响而来,会看到小孩子站在铁路边看火车,他们眼里的我们呼啸而过,我们眼里的他们也是呼啸而过,并没有来得及抓拍,留住一些时刻。

我知道我分享的这些点滴,不一定让你喜悦,“那晚唤醒我的月光,从来没有惊扰过你。”随心而来的约定,也随风散去,它是各种事情共同作用下的结果,所以我并没有责怪你,也没有抱怨其他。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夜郎溪?数年前,曾经有多少人把夜郎西写成了夜郎溪,在今天,又有多少人正在把夜郎溪当成了夜郎西。龙标已经够偏僻了,而更偏僻的夜郎以西,会是在哪里?

检票的叔叔告诉我,我是坐到终点站,中途不要下车;取票的时候换了几次机子都没取出来票,一个赶火车的路人以为是我不会网络取票就教我怎么操作,说完后还回头加上一句,如果取不出来的话就去窗口;第一天偶然碰到的老爷爷,年龄是我的四倍,结伴一起走了半天路,离开时一直跟我挥手说再见;一个人出门在外,总是会有好心的陌生人提醒我注意安全;青旅老板给我退还押金时说了一句,一路顺风,玩得开心……

  铁路线沿着河流,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河边并没有冲积平原,倒是可以看到躺在河边的鹅卵石,在太阳下散发各种颜色的光,这些美好的事物一直都存在,只是不在大城市的喧嚣之中。房子依山傍水,有些看起来就像是悬在空中,挂在石壁上,河边有块表面平整的大石头,想必是用来捣衣……不知道在这里,人们称这条河为綦江,还是夜郎溪,又或者是直接叫它“河”,就像在我家乡那边,河的名字就叫河。

下车的时候,我拿上了放在对面的背包……并不去搭理别人眼里的惊讶,也不管对“单人穷游”的不解,我恰似是被风吹到了这里,只会在乎我看到了什么,即将遇到的是什么,而不会去管被怎么看待,也没打算要什么理解。

在某个路口,有几个“小矮人”,有的在唱歌,有的拿着盘子,像是古时候的夜郎县,艺人在街头表演,伙伴拿着盘子等待某些观众自然而然的打赏,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这身高可能是遗传来的侏儒症吧,他们也都在努力地求生存……我走到围观人群旁边的时候一轮表演已经结束了,拿着盘子的那个人也在旁边坐了下来,我拿着碎钱走过去,对方并没有迎过来,仍然坐在那里休息,恰似没有看到一样。生活中得不到跟其他人一样尊重的人,最懂得什么是尊重。

我背着行囊到处看看风景,偶尔也会找路人帮我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有时还会拍拍不认识的女生的背影,让那些细心的人以为我不是一个人。偶尔会想想家里仙人球的死活,偶尔会说每一天都值得纪念,偶尔听着音乐就想到某个人,想到泪流。《绝代双骄》里有这样一句话:“倘若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在别人的意料之中,那跟死有什么区别。”我们的人生,自我定义。

并不是每一阵风都会被人看到,有些风并不足以吹动叶子;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深深记着,有些人并没有扣动心弦;并不是每一朵花开都让人心情绽放,有些花并没有“因时制宜”;并不是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一条河都有自己的信仰,并不是所有变化都是向前,大多数人的决定就是正确……

在某个夜晚,我们沿着河边走着,没有月光,也没有音乐,只是有点看不清样子的风,却构成我穷极一生也要做下去的梦。

现在流淌的夜郎溪,叫綦江。

  如果我离开很长的一段时间,你还会记得我吗?

2018年5月4日于荆州

萤火虫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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