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青年的怕与爱

看完这部被各大媒体吹捧的《路边野餐》,整个人因为那长达42分钟的长镜头而头昏脑涨,不得已瘫坐在广场的大理石台阶上,目光无神地扫描经过的人群。

脑子里是电影主角陈升用方言念诗的声音,火车穿过满目绿色的声音,水流声混杂着姑娘的娇笑……经过耳膜的时候压力忽然变小,输出一声轻轻的咳嗽。

电影的制片人之一是单佐龙。大学的时候看过他导的那部《借我一生》,也是用方言,也是有很多长镜头,画面也是生活气息浓重,人物没有演戏的套路。像某天在旧衣服忽然发现的好看的纹路,别致是别致,但并不会有特别的喜爱,毕竟是习以为常的物什。

豆瓣上有人评论说,这部电影是中国版的《穆赫兰道》,奇幻和现实交错在一起,传递某种不可言说的蕴意。

我没看穆赫兰道,只知道很长。可能有文化的人评论公路片和cult片都是用很洋气的类比吧,像某个圈内人才能看懂的暗号,给普通人一个无形的界限。

类似就是,现今社会给小城青年设立的巨大而看不见的障碍物一样。

用人话来评论这部电影,就是:

你站在村口,拿着望远镜,看一天村人的生活。最后把镜头对准远处缥缈的云烟,发出慨叹声。

可能其实没什么意义,但是你知道一定是有意义的,具体是什么,像皇帝的新衣,每个人看到的不同。

比如你妈会觉得,我家孩子真是哲学家一样的存在。

而邻居王伯伯会觉得,你是个傻逼。

会念诗的陈升,去隔壁城当导游的姑娘,骑电瓶车的卫卫,玩摇滚的rock少年,他们组成小城青年具象化的符号,在颜色分明的小城讲述自己的故事,遁入自己为自己创造的梦境里面。

他们离我们很近。


“大学再谈恋爱,现在要好好学习。”

他今年18岁,在县城最好的高中读书,骨骼清奇,皮肤和痘痘各占一半的脸说明他的青春年少。

当他朋友忽然偷偷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时,他点点头,然后回了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痘痘都因为这个少年忽然的严肃变得清晰起来。

他穿着仿制的耐克阿迪,只吃过肯德基,很想吃一顿麦当劳。他用台式机玩射击游戏,用一元一支的笔写方程式。他被教育“一定要好好读书,成绩好才有出息”,高中老师说“高三无假期”,于是他偷偷在被窝里看从书店租来的玄幻小说,穿着背后是骷髅头藏在校服里面的衬衫。

他经常在成堆的试卷山里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大树,念盼着有一天可以去现场看科比打球,他不太清楚退役和凌晨四点的洛杉矶是个什么梗,他就是单纯的想要感受下那样的环境。

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小学同学,已经不读书,在厂里打工,纹身抽烟。他爸妈不让他和这个“小痞子”“混混”加身的少年一起玩。渐渐的,他从羡慕对方在大街上骑摩托变成希望不要像对方那么游手好闲和low。

Low是他前段时间偶然听到的一个形容词。

他便经常用。

他不知道,那个左青龙右白虎的少年,觉得他才比较low。


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妻子大他两岁,是外地人。他们在KTV认识,然后发生关系,怀孕,然后结婚。

他觉得,既然让她怀孕了,就应该负责任。虽然他那么喜欢她。但是他觉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他在一家胶囊厂上班,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中间休息一个小时。

他骑着电瓶车上班,中午去快餐店吃饭。

他觉得生活没什么不好,他也不羡慕外面的世界。上次带他孩子去大城市看病,差点迷路回不来,他很奇怪,光怪陆离的大都市有什么好的。

最近他在做微商,是他朋友中最早戴金项链的男人介绍的,据说可以赚好多钱。他想买个车子,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

他每天在朋友圈复制粘贴那些文字和照片,用自己不太会说的顺序来编辑那些东西。他叫他老婆和朋友都来转发和购买,言之凿凿且证据充分。有时候会附上自己的自拍,用手机自带的前置摄像头拍摄,不作任何处理。

他不想出去闯世界,旅个游买个车才是他想要的。


他是同性恋。

在大城市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发生在是三线小城市小市民的他身上,就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他有个男朋友,网恋,偷偷见过几次面,干柴烈火。与对方在一起的感觉,他觉得远超过活着的所有快乐的总和。

他们在陌生的地方牵手拥抱,看夕阳。

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么?

他爸妈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

他第一次想要离家出走。但是他只能妥协。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可以走到哪里去。他不知道他这样的情况会不会被世界所接受。

他在网上问对方该怎么办。对方没有回答。他泄了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脏,有点恶心。他想过自杀,然后在遗书里告诉父母一切。但是小城没有秘密,一旦这样做,他的父母也会因此蒙羞。

他还是会选择结婚,生个孩子,对妻子好,跟小城里所有的已婚男人一样。

没有什么无奈和幸福。对他来说,这两个词语是近义词。


她开了一家自己的店,给自己娶了一个洋气的英文店铺名:Red Flower.

她不知道啥意思,但是潜意识觉得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词汇。

她开一辆甲壳虫,用苹果,喷香奈儿。她觉得她跟电视里面的女人一样有品位,不像那些大街上穿着冒牌货省吃俭用的女人们。

她跟着旅行团去过韩国,买回了一行李箱的化妆品,发了一个月的朋友圈。

她是姐妹团里的领袖,因为她总是用那么洋气的东西,搭配也新潮,还出过国。

新电影她都会第一时间去看,新开的店也会第一时间跑去逛。她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挺光鲜亮丽的。

但是去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之后,她有点失落。

很多同学都是大城市生活工作的,虽然没自己有钱,但是他们说话都会带英文,去过欧洲,会煮咖啡看原版书籍。

而自己只会去做做指甲,看看肥皂剧,从不看书。

她不想出去闯大城市,她觉得应该挺累的,因为她看出那些在大城市工作的姑娘们背的包都不值自己包的零头,穿的衣服也没有自己的那么贵。

但是她想做点改变。

她报了一个昂贵的英语辅导班,还有欧洲十国的旅行团。

上了几天课就没去了,欧洲倒是去了,买了几行李箱的东西。

她觉得很幸福很开心。


小城青年多,故事也多,大家过得开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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