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一个素服女子双手合十,神色虔诚的跪在佛像前。
宫女走进佛堂,裙摆走动无声,见这情景,恭敬地立在一旁静候。
那女子终于参拜完,睁开眼睛,这一双眼,温和平静,连带着整个人都柔和起来,面无表情,也大方端庄。
“云舒。”
看见她,只唤了她名字,便没了下文,云舒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娘娘,茹嫔的事已经干净了,皇上正往吴妃身上查呢,这一查,该是牵扯出贵妃了。”云舒扶着女子出了佛堂,轻声道。
那女子在梳妆镜前坐下,由宫女给她轻轻梳发,听了这话,眼波未动,漫不经心。
只是问,“茹嫔如何了?”
云舒取过一支玉簪,在发髻前比对,答道:“孩子是没了,大人伤了身子,奄奄的,怕是不中用了。那些个宫女太监,眼看茹嫔得了皇上的眼,倒也勤快。其余的,娘娘放心就是。”
那女子,也就是皇后,从首饰盒里随意拿出一支玉兰簪子,示意宫女给她插上。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茹嫔如此,我终究放不下,”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语速很慢,有些病气,“你多上心,她那边有什么不好,用的上什么药,但凡我这里有的,你就挑了好的拿了去,让太医看过,能用的都紧着用上。
往后不管她情景如何,都护着些。”
这是防止那些人捧高踩低了,云舒低声应是,手上动作不停,把青丝细细理完。
“可是卯时了?”皇后看了看天色。
“是,各宫妃嫔想是要来请安了。”
“罢了,就说我受寒病了,把她们打 发了,天寒地冻的,这几日也不必来了,没得糟蹋了身子。”
云舒应下,知道她是又要去佛堂为茹嫔和那可怜的孩子祈福了。
她带着宫女后退一步,垂首行礼,等着皇后起身离开。
直到皇后快进入内室门时,她才抬头,看着那抹素色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颜色厚重的门框后。
不留痕迹,仿佛就真的从这世上消失了。
这个念头带着凉意,冻得云舒心都瑟缩了一下。
她面上不动声色,转身出去,吩咐得脸些的太监宫女去各宫传话,高位嫔妃那儿得她亲自去。
去了,便是你来我往的奉承。
在一声声恭敬的姑姑慢走中,她走出贵妃的康宁宫,吉利话灌了满耳,谁都不敢当真。
宫女太监中有一句话:今朝坤宁人,明日永巷奴。
人走茶凉罢了,谁比谁好过些呢?
又想起了她出门时看见的那个画面,心中有些感慨。
皇后娘娘近两年也是越来越反复无常了,手段越发阴诡毒辣。
就如这次茹嫔一事,扯出吴妃,牵连贵妃,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遭殃,朝野随之变换,许多家族收到牵连,无辜者众多。
这样的皇后娘娘,有时连她也觉得可怕。
偏偏那人常年茹素,常常在佛堂为后宫中人祈福,也会为了重病的嫔妃寻遍天下名医珍药,会为了让嫔妃少受罪找借口免了晨昏定省。
这个人,一半是悲天悯人的佛,一半是杀人茹血的魔。
她似乎从来不怕遭报应的,所以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
只要有人挡了她的路,她便念着佛号,举起屠刀。
云舒思绪纷杂,到了宫门前,才敛了心神,进了小厨房。
皇后娘娘一向胃口浅,吃些清淡的粥,配上爽口的小菜,也就完了。
太医又怕只这样吃,长久下去亏了身子,便吩咐厨房的人在粥里加些补身子的食材,或者在汤底上下功夫。
可是这样一来,往吃食里掺杂的东西就多了,难免有些人动歪心思。她不得不看着些。
这世上,吃饭喝水何时也成了负担?
或许,如果皇后娘娘可以选择,她倒真的希望就此消失吧?
只是她若走了,那她母家上下几百人,从此怕是没什么好结果了。
这是报应么?那她自己又待如何?
云舒不知,也不敢再多想。罢了,左不过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若真的家破人亡,她倒也算得偿所愿了。
也许是皇后娘娘走入佛堂的那一幕太过震憾,云舒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今天反倒矫情起来了。
云舒自嘲地想了一会儿,饭菜就好了,她亲自给送进内室。
服侍着皇后娘娘用了膳,洗漱之后,皇后娘娘要午憩,云舒交代好宫女,就出了宫门。
她去找了线人。
上次皇后娘娘说不太喜欢那个新晋的贵人,让她想想办法呢。
佛堂内,香烛燃着,烟雾朦胧了跪着的人,佛像半眯着眼,高高在上,神态和蔼悲悯,仿佛真的能救苦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