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黄翁冠三，自奉甚丰，有病辄喜温补，以为年老体衰，非此不可，医亦以此逢迎之。1947年夏月患泄泻，腹鸣作痛，日十余行。自视为虚，蒸参汤代茶饮。医不审其证，徇（xún）其意，疏予理中汤，利益甚，更增赤石脂、禹余粮固涩之，利得止。此后胸腹胀满，呕不能食。易医，犹以为虚，给服香砂六君子汤，意在调气止呕健脾进食。讵知三剂后，目合欲睡，口不能言，不烦不渴，渐见昏厥。更医数辈皆寒者温之、虚者补之之意，进退十余日，病无增损，遂尔停药，日惟以参汤养之。由其内兄何君之介，百里迎治。患者僵卧如尸，面色枯黄，唇红燥，肢虽厥而气不短，目白珠有红丝，珠虽鲜动而神光朗然，舌苔老黄刺裂，两手脉若有若无，足脉三部按之现有力，腹部硬满，热气蒸手。问大小便？其妻曰：“大便日下稀黄水，小便赤短，均甚臭秽。并谓其夫自某友留饮后，归即腹泻，泻止即病如斯。”因知该病先伤于酒食，则泻非虚泻。不为消导，反进温补，以致愈补则邪愈固，内热结聚，阳不外越，故肢厥而不温；胃热不降，逆而上冲，故神昏不语。证为热邪内闭，自非攻下清热不可。无如耽于酒色，肾阴亏损，兼之热久伤阴，不胜攻伐，攻之则有虚脱之虞，不攻则热无外出之路，证情若此，宜策出安全，乃仿古人黄龙汤遗意，以大承气汤加玄参、生地、麦冬，貌虽近增液承气汤而微有不同，此则调气宽胀之力为大。玄参、生地各一两 麦冬五钱 大黄四钱 元明粉三钱（另冲） 枳实、厚朴各二钱 兼吞牛黄清心丸一颗，并蒸力参五钱备防不测。当守服前药，不二时，患者腹鸣如鼓，旋泻数次，继复大汗出，突现虚脱象征。即将参汤灌下，同时温粉扑身，顷间汗止。午夜阳气回，厥止发热，四肢能自移，目能视而口不能言，此内邪已动而阳气外出之象，佳兆也。次晨，脉现细数，舌苔黄燥退，色呈紫绛，证似大减，但尚神昏不语，阴分极虚，一时难复。改处大定风珠大滋阴液，加犀角、石菖、莲心开窍清热，日服二剂，四日神清能言，可进稀粥少许。舌不绛，气短息微，肢倦乏力。因余热已清，专重养阴，只服大定风珠原方，不另加味，十日能起床行动。又随进杨氏还少丹（改汤）半月，并吞杞菊地黄丸，遂竟全功。此病一误再误，能斡旋而安，亦云幸矣！
Hubert按
夏月患泄泻，腹鸣作痛，日十余行，这个记录并不详细，从症状上很难推测病机。因为腹痛和腹泻，都是常见症状，原因也很多，寒热虚实都有可能。
我们先说腹痛。从病位看，肝、胆、脾、肾、大肠、小肠、膀胱、女子胞宫都在腹部，所以腹痛基本和五脏六腑都有关系。再看病因，寒热虚实都有可能。寒邪致痛，早在《素问 举痛论》就有记载，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原文。寒主收引，气机阻滞，会痛吧；气血不足，筋脉失养，也会痛吧；恼怒忧思过度，情志不畅，气血郁结，也会痛吧；有外伤，淤血阻滞，也会痛吧；暴饮暴食，饮食积滞，也会痛吧；我们可以看到，不管什么原因的痛，一定都是气机阻滞，这个就是俗话说的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只是调畅气血，需要针对病因，没有一个处方可以适合所有情况。
再说腹泻。中医认为脾主升清，胃主降浊，脾胃是一身升降的枢纽。腹泻，是清浊不分，所以重在脾胃。外受风寒、暑湿内受、热邪内逼，都可以脾失健运，而腹泻；饮食过量等等也会；脾胃虚弱当然也会腹泻；肾阳虚衰，火不暖土，也会腹泻；肝主疏泄，所以肝郁气滞也会腹泻；
估计那帮医生，看到患者年纪大，觉得阳气不足，认为腹泻是寒湿内侵，所以用理中汤。理中汤（人参、干姜、白术、炙甘草）是偏燥热的一个处方。喝药之后，腹泻更厉害，医生更觉得危险，因为一直腹泄，阳气也会受损（古人说气随液脱），于是再野蛮固涩，强行止泄。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固涩的药还是很厉害的，即使连大方向判断错了，都能有效果。药后胸腹胀满，呕不能食。估计一生只知道脾虚腹胀之证，食少身倦，脾虚不运，所以用香砂六君子汤。越吃药，症状越严重，医生就越以为是气虚。估计这种例子比较多，所以有医生告诫后人不要盲目用补药，还编了个口诀虚则补，补则堵，堵则虚。就是说患者没有精神，看起来是个虚证，其实呢，是有阻滞（可能是痰，可能是淤血），于是医生用补药，结果补药把邪气补了，于是阻滞更明显，看起来更虚了，最后....
唇红燥,舌苔老黄刺裂,足脉三部按之现有力，腹部硬满，热气蒸手，这些都表明是热证了。前面那帮医生应该不会看舌苔，否则看了舌苔，再加上温补的药无效，怎么都会考虑改变思路。虽然处方未必会精准，但至少不会在温补的一条道走到黑吧。有些人觉得以前的医生厉害，现在培养的中医学生不行，是不客观的。
后面医生的鉴别诊断，以及用药依据，都写的很清楚，把这些鉴别的地方记住就可以了。提前预备人参的原因是气随液脱。还有就是阳脱的汗和阴脱的汗很不一样，至于到底怎么不一样呢，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徐灵胎的医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