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篇野狐禅!
1506年,在贵州龙场,驿臣王阳明叫人为自己做了口棺材,他就在棺材旁打坐静思。此刻的王阳明自认为参透了功名和荣辱,但在荒蛮之地,他却还是了悟不了生死。他设想,如果此时此地是孔子、孟子、朱子,不是王阳明,他们又会怎么想?怎么做?圣人的胸襟常人无法揣度,王阳明也不能。一天,他想到了陆九渊的那句——“我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我心”,这话像是一根火苗照亮了他的心房,他在漫天的星辰中恍然大悟。后来,他把他悟到的那个道称之为“致良知”,并把要义概括为“心学”!只是王阳明的“致良知”和禅宗的见性成佛一样的让人难以捉摸。
中国哲学的儒释道三家都有“无我”的说法,无我是儒家的“雁渡寒潭不留影,风来疏竹不留声”,无我是佛家的“色即是空”,无我是道家的“天地与我共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无我”不是真的没有我,而是放下对自我的执着。放下了对自我的执着,也就放下了贪、嗔、痴,放下了恐惧与迷惘,然后的然后才能找到真我。话虽如此,但如何放下“我执”却一直是“不可说”的法门,门人的境界高低又全系于此。
与佛道两家不同,儒家的无我中并没有避世的基因,而是要求勇于入世,要用出世的心态行入世的法门,这是儒家的务实,也是儒家的勇气。张载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份带有宏大理想主义和自我奉献精神的迂阔是儒家最可爱的地方。不过,“真我”真的存在吗?
欲望因“我”而生,如果“我”单纯只是一个欲望的集合体,那么欲望之外,自然寸草不生。如果“我”不单纯是一个欲望的集合体,那么拨开欲望的云雾还是可以找到更为纯粹的“人性”的,这份纯粹的人性就是王阳明说的“良知”。“是非之心、羞恶之心、恻隐之心”便是人性中不掺杂欲望而纯粹的部分。同时,既然良知是不同于欲望的一种东西,是利他性的,那么他一定是“向善”的。朱熹认为,去人欲才能存天理。但王阳明认为,天理和人欲互相纠缠很难区分,人欲何尝不是天理?!去人欲最后会把天理一起去掉,这叫因噎废食。“致良知”就是遵循内心真实的善,这份内心真实的善一定会在遇到具体的事务的时候反映出来,哪怕只是片刻和刹那他也能照见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抓住心头那刹那的光明并践行下去就是“知行合一”,就是“致良知”,就是隐恶扬善,就是“立德立言,无论西东”。何尝需要去机械的“去人欲”?!
只是,话虽如此,要做到判断那一刹那是欲望驱动还是良心驱动恐怕并不容易,要做到“行之有效”恐怕更难。这就是为什么王阳明的心学只能被有悟性的人掌握,却很难被普罗大众真正理解的原因。“天下皆为尧舜”那不过是逻辑上成立的,和“人人皆可成佛”是一个道理。如果把理论上的推理当成现实难免就会有赤手缚龙蛇的虚妄。对一般人而言,要做到“致良知”首先需要的恐怕还是“学养”。
通过学习可以掌握谋生的技艺,通过学习能重塑思维、培养见识,通过学习传递文明之火。但更为重要的是,绝大多数人,毕竟还是需要通过他人的启发和鼓励来将自己对自己和对生命的思考提上一个更高的层次。学习首先是为了生存,其次是因为兴趣,但学习的终极目的还是让人做更纯粹的自己。
“心中有有天地,不为外物欺”,生命的终极意义恐怕还是如何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打发从生到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