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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识很久了。这些相识的时光仿佛一条漫漫的长河,揉进了贞元年间所有的月光。
唐德宗贞元十七年,三十岁的白乐天在长安城结识了二十三岁的元微之。
他们相见恨晚,无话不说。
有着相同政治抱负的两人,一起参加了吏部的制科考试,并同时当上了校书郎。他们从此共同针砭时弊,提倡新政,实现古代仕人治国修身平天下的抱负。
唐宪宗元和十年,元微之被贬为通州司马,白乐天以死上书无效,同年被贬为江州司马。
此后两人未曾见面,只能互通书信,聊以慰藉。
唐文宗大和五年,六十岁的白乐天赋闲于东都洛阳,惊于微之病逝于武昌。
彼苍者天,何薄于我。
“元九计程殊未到,翁头一盏共谁尝。”
“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回梦见君。”
“我今因病魂颠倒,不梦闲人唯梦君。”
“怜君独坐无言语,唯我知君此夜心。”
“闲夜思君坐到明,追寻往事倍伤情。”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凉州。”
“千山塞路音书绝,两地知春历日同。”
“近来文卷里,半是忆君诗。”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八月凉风吹白幕,寝门廊下哭微之。”
“呜呼微之,始以诗交,终以诗决。”
“生死契阔者三十载,歌诗唱和者九百章。”
“然以我尔之身,为终天之别,及往者已矣,为死者如何?”
“呜呼微之,六十衰翁,灰心血泪,引酒再奠,抚棺一呼。”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愿为云与雨,会合天之垂。”
这些是元白书信来往中最为悲伤的几首诗,两人天各一方,几十年间再未见面。
从开始到结束。
没有见面时的挥斥方遒,没有游山玩水,没有觥筹交错。
只有一篇篇以“梦微之”“忆微之”“酬乐天”“寄乐天”开头的诗。
两人在诗中约定:
待君女嫁后,及我官满时。岁晚青山路,白首期同归。
可若一人先离去,这诗篇又能寄与何人?
元稹离开九年后,白居易做了一个梦。
他和微之在梦中携手同游,畅谈天下大事,痛斥污浊官场。
醒来却发觉,携手同游之人早已离开人世。
乐天在漳浦看着时光转瞬即逝,他说自己在漳浦已经生过几次病了,长安城的草木生长又枯萎,日复一日已经有八年了。
他想起微之埋在黄土之下,泥土侵蚀着他的身体,也许早已化作尘土,而自己却满头白发在人间苟活。
他想起之前微之寄给他的诗文,那些跨越漠漠远山,浸入无数江河水汽的诗篇。
他也记得他写给微之的诗句,那些诗句中有思念,有惺惺相惜,有约定,有远方,有无数个日夜,有对远方好友再见面的期望。
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彼此相见。
end
元稹和白居易。
他们两人仿佛是天生的好友,是政治上的志同道合之人。
他们相见如故,共同反对官宦专权,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
他们是文学的热衷者,是政治上的道同者,是人生中难得的知己。
是天涯沦落之人,是誓心同归之人。
是生前不能相见,却在梦里回忆过去之人。
故人来入梦,山川起平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