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练习:一路往前

小说 · 一路向前


车载着明辉,一路向前,去到那到不了的地方。

明月当空,海风轻轻吹来,一股子湿咸微腥的气味儿,距离堤岸不到三百米,明辉闭上了眼睛。

城关路派出所娄队与薛佳接到报警电话,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打捞工作超乎寻常的艰难,车辆入海域口水流湍急,被冲入较深处,打捞队整整持续了八天。死者戴明辉,私营养殖户,水中打捞出时,周身肌肤溃烂,从路面情况来看,临近堤岸全无刹车痕迹,也无任何其他碰擦,几乎可以断定为自杀。

戴明辉失踪多日,妻子伍坤宁每日照常上下班,在城关水产市场经营一摊位,女儿高中住校,每月回家一次。

“你丈夫失踪多日,没发现?”娄队打量眼前的伍坤宁,中年微胖,马尾辫耷拉在脑后,围裙上满是污秽血渍,一双手粗糙,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痕。

“早就分开了,他一人住外边,我管不着他,他也管不着我。”伍坤宁眼神里全无悲伤,仿佛日常看水桶里一条死鱼。

“说说你了解的情况,有自杀倾向吗?”

“不知道。”一句咽住,“行,想起有什么了,随时跟我们联系。”

车辆捞上来,没什么有效信息,搜查戴明辉相关信息,发现其养殖场的经营权已经转让给一位叫肖莉的女人,另有两处房产,遗嘱留给女儿。


追查肖莉信息,中学语文老师,职教十八年,五年前与前夫离异,女儿随前夫移民美国,八个月前肖莉从学校辞职,来到戴明辉的养殖场,做一些办公室的文职工作。这一变动,令人匪夷所思。

“你好,肖莉是吧,我们是城关路派出所的...”

“进来吧。”肖莉打开门,直接招呼二人进屋。

“我们是为戴明辉一案前来,向您了解一些情况,这是我们娄队。”薛佳说道。

肖莉点头,“明白,坐。”说话间,沙发边,茶几已经倒好两杯茶水,“明辉的事,我知道了。”

“您了解一下什么信息?”

“呵。”肖莉苦笑一声,“唉!”深叹一口气。“他不该那样做!”言毕,陷入沉思。屋外的阳光透进来,打在肖莉右侧脸颊,四十岁的女人,那面容倒精致,苹果肌依然饱满,眼角皱纹显著,不掩其韵。

“说来话长,两年前,我前夫带女儿回来探亲。我是那个时候认识戴明辉的。”


思绪拉长,落满银杏叶的十字街,游人络绎不绝,或抬头观望,或拾捡落叶片片,或举机摄影,男人,女人,老人,青年,学生都有,戴明辉是其中之一。那台单反用了几年,记录下H城街头生动片刻无数,除了养殖场繁忙琐碎的工作,摄影是他的业余寄情所在。那一天,肖莉和女儿在他的镜头里——本是拍摄风中的银杏叶——母女俩回头那一望——定格。在暗房洗出照片,再看那母亲回头凝视的一瞬,戴明辉的心仿佛被什么撞击到了。

“好冷!”戴明辉在水底,睁开眼睛,伸出手去,“好冷!”伍坤宁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她冲出卧室,奔到厨房,倒下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二十年夫妻,形同陌路是谁的错,同一个村庄走出来时,那时候戴明辉牵着她的手,“凭咱俩一起努力,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等着看吧。”

“好冷!”戴明辉在水底翻了几个泡,又沉了下去。伍坤宁这一夜睡不踏实,反复见到戴明辉向她伸出手来。女儿还不知道呢,但早晚要知道的,这个月底月考结束回来,再对她讲吧,有戴明辉这个父亲,有时候好像没有,但又有些时候,他比谁都珍爱闺女。闺女早恋那件事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两个小人儿晚自习课间公然在学校操场接吻被校领导抓个正着,差点被开除,戴明辉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叫两个人都没被开除,且自愿结束恋爱关系,而后一门心思投入学习上,你追我赶,反倒成为上进代表。换做伍坤宁处理闺女这件事,非得一扁担抽死她,这么小就不学好,更别说那男孩。可戴明辉的处理叫她无话可说。


“那张照片,后来他洗出来送给了我。”肖莉的声音将回忆拉回现实,“他说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像是看穿了时光。”

娄队轻轻转动手中茶杯:“所以你们就这样认识了?”

“不完全是。”肖莉摇头,“那天在银杏街,我们其实并没有交谈。直到一周后,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的学校,在校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就为了把照片交给我。”

薛佳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之后你们就发展了关系?”

肖莉沉默片刻,阳光在她脸上移动,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起初我们只是偶尔通信,谈论摄影、诗歌,还有各自的生活。他很孤独,我也是。但我从没想过要他离婚,事实上,我劝过他回家去。”

与此同时,伍坤宁在水产市场收拾着摊位。午后客少,她盯着水盆里游动的鲈鱼,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戴明辉第一次带她去看海,海风很大,吹得她几乎站不稳,戴明辉却张开手臂,迎着风喊:“宁宁,你看!要是有一天累了,就这么往海里一躺,是不是也挺好?”

  “你胡说些什么!” 她当时捶了他一下。

  他收回手臂,紧紧搂住她,笑道:“骗你的!我要给你和闺女最好的生活,怎么舍得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伍坤宁用力刷洗着案板。不是他遇见肖莉之后,而是在那之前很久,当养殖场越做越大,当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当他们之间除了女儿再无话可说。

警方调查显示,戴明辉的养殖场近两年经营状况急剧下滑,一笔巨额贷款即将到期。而肖莉在戴明辉死前一周,收到他转账的五十万元。

“那是他欠我的。”面对询问,肖莉面无波澜,“我辞职来帮他,他承诺给我股份。那笔钱本就是我应得的。”

然而银行流水显示,那笔钱是从戴明辉个人账户转出的,与公司财务无关。

夜深,肖莉一人独坐,屋内没开灯,她手中握着那张银杏街的照片。照片背面,一行小字写着:“若生命只能回头一次,愿定格在此刻。”

她没有告诉警方的是,戴明辉死前那天晚上来找过她,交给她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如果我不在了,帮我交给女儿。”他说,眼神里有种叫她感到陌生的疏离,她说“胡说什么,你怎么会不在”。

文件袋里不是遗嘱,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和一封信。

信的开头是:“亲爱的女儿,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也许已经明白了什么是选择,以及每个选择背后的代价...”


娄队的指节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卷宗摊开,戴明辉溺亡的现场照片触目惊心,法医报告上的"生前入水"四个字被红笔圈出。

"肖莉那边,你怎么看?"他抬头问薛佳。

薛佳合上笔记本,眉头微蹙:"她的表现太……平静了。说到戴明辉的死,有惋惜,有感叹,但缺乏亲人猝然离世该有的震惊和崩溃。那五十万,她解释为'应得的股份',但手续不全,时间点又太巧。"

"伍坤宁呢?"

"更奇怪。她昨天主动来所里,问能不能拿回戴明辉的私人物品。我问她是不是改变了想法,有话要对我们说。她只是重复那句'我管不着他',但眼神明显在躲闪。"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技术科的小张声音急促:"娄队,戴明辉的手机数据恢复了一部分。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伍坤宁的,通话时长一分十七秒。"

娄队和薛佳对视一眼。伍坤宁从未提及这通电话。


水产市场收市后的空旷,带着一股鱼虾腐烂后的腥臭。伍坤宁机械地冲洗着地面,水花四溅。那个梦又来了,戴明辉在冰冷的水底向她伸手,嘴唇翕动,不只是"好冷",似乎还在说什么。她每次都想凑近听清,却总是在那一刻惊醒。

手机就是在那时响起的,屏幕上跳动着"戴明辉"的名字,吓得她几乎将手机扔出去。那是他失踪前夜。

"宁宁……"电话那头,他的声音疲惫不堪,海风呼啸着灌入听筒,"闺女以后,就拜托你了。"

"你喝酒了?说什么胡话!"她当时没好气地回。

"我对不住你……但有些事,我没得选。"他顿了顿,声音被风声撕扯得模糊,"……要小心……"

后面的话,被一阵尖锐的鸣笛和巨大的风浪声淹没。她当时只当他又是借酒浇愁后的胡言乱语,现在想来,那或许是绝望的预警。

她关掉水龙头,从柜台最底层摸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旧手机。这是戴明辉几年前用过的,忘了带走。她鬼使神差地充上电,开了机。相册里,除了养殖场的资料,竟然还有几张她早已忘记的场景:她趴在缝纫机上睡着,侧脸被台灯照得柔和;她低头给女儿缝补校服,眼神专注。照片的日期,是在他们分居之后。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肖莉拉上客厅的窗帘,将午后的阳光隔绝在外。她打开戴明辉交给她的文件袋,指尖拂过日记本的皮革封面。

她骗了警察。她与戴明辉的开始,并非全然是精神的共鸣。两颗孤独的心在互相靠近时,也夹杂着利益的算计。戴明辉看中她的人脉,希望她能帮他拿到一笔救急的贷款;而她,在失去女儿的空虚和生活的窘迫中,看中了他可能提供的、一个远离过往的安稳归宿。

她确实努力帮他周旋过,但失败了。那五十万,是他最后的补偿,他说:"肖莉,这是我唯一能兑现的承诺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笔迹仓促:

"他们不肯放过我,船和场子都完了。我走了,他们才能消停。坤宁和闺女……或许能安全。只是对不起肖莉,把她也拖进这浑水。那笔钱,够她重新开始。"

"他们"是谁?肖莉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戴明辉的死,或许不是简单的经营失败后的自杀,而是被某种力量逼入了绝境。

她拿起手机,犹豫着是否该拨通那个她从戴明辉通讯录里偷偷记下的、没有名字的号码。


海堤路27号是一间废弃的造船厂仓库。肖莉站在锈迹斑斑的龙门吊下,看着月光把钢架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某种怪物的骸骨。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入,车上下来一个穿深色夹克的男人,身形精干。

"东西呢?"

肖莉把复印的几页日记递过去。男人就着手机光快速翻阅,脸色越来越沉。

"他果然留了后手。"男人冷笑,"戴明辉太贪心了,既想赚钱,又想过河抽板。"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肖莉问。

男人抬眼看她:"你觉得呢?一个欠了巨额债务还妄想全身而退的人,除了死路一条,还能怎样?"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男人猛地掏枪:"谁?"


同一时刻,伍坤宁正在家里翻看旧手机里的照片。她一张张划过,突然停在一张养殖场的全景照上——背景里,一艘标着"海丰号"的渔船正在卸货,几个工人搬着的箱子明显不是水产。

她想起戴明辉最后一次回家时说的话:"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知道太多的人。"

门铃突然响起。透过猫眼,她看见两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外。

"物业的,楼下反映你家漏水。"

伍坤宁心头一紧——楼下住户半年前搬迁后,一直空置。


仓库里,娄队举枪走出阴影:"警察,放下武器!"

夹克男见状突然将肖莉往前一推,自己闪身躲到集装箱后。枪声响起,子弹打在钢板上迸出火花。

"趴下!"娄队对肖莉喊道,一边指挥薛佳包抄。

肖莉趴在地上,听见夹克男在打电话:"计划有变,先去处理那个女人!"

她突然明白过来,挣扎着掏出手机给伍坤宁发短信:"快跑!"

十一

伍坤宁收到短信时,正隔着门和外面的"物业"周旋。看到肖莉的信息,她立即拨通了娄队的电话。

"他们在我家门口!"她压低声音。

"锁好门,我们的人马上到!"娄队的声音夹杂着枪声,"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就在这时,后窗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伍坤宁抓起桌上的剪刀,躲进了卫生间。

十二

仓库里的枪战以夹克男被捕告终。娄队擦着脸上的血迹问肖莉:"你刚才给谁报信?"

"伍坤宁...他们也要对她下手..."

薛佳跑过来:"娄队,接到消息,伍坤宁家出事了!"

当警车呼啸着赶到伍坤宁家时,卫生间门被撞开,一个男人倒在血泊中,伍坤宁握着剪刀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他说...明辉是因为发现他们在用渔船运毒才被灭口的..."伍坤宁的声音支离破碎,"那通电话...他是在船上打的...他让我小心...可是我没想到..."

肖莉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轻声说:"现在我们都成了他们必须除掉的目标了。"

海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死亡的气息。这个夜晚还很长,而真相才刚刚开始浮出水面。

十三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夹克男叫马强,歪着头一言不发。

"沉默没用,"娄队把现场照片推到他面前,"你的同伙在医院醒了,正在争取立功。"

马强的眼皮跳了一下。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询问室,肖莉正对着女警回忆更多细节:"明辉出事前一周,特别焦虑。他说'海丰号'要运一批'特殊商品',利润很高,但他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告诉你?"女警问。

肖莉苦笑:"他觉得我有文化,能帮他分析。那批货的报关单是假的,我一看就知道。"

十四

伍坤宁在医院做完检查,坚持要回市场。"那些货还在我冷库里,得处理掉。"

薛佳陪着她。凌晨的水产市场空无一人,只有融冰滴水的声音。伍坤宁打开冷库,搬开几箱带鱼,露出后面的白色包裹。

"前天送来的,说是明辉的遗物。"她的手在发抖,"我本来今天要交给你们。"

薛佳戴上手套,小心地取样。初步检测显示是可卡因。

"送货的人说,明辉欠的债,用这个抵。"伍坤宁终于崩溃大哭,"他死了都不放过我们..."

十五

马强在证据面前终于开口。

"戴明辉的养殖场是完美的中转站。水产车进出不会引人注意。"他扯出个难看的笑,"但他太贪,想退出,还偷偷留证据。"

"什么证据?"

"每次交易的记录。他说要是出事,就让我们都完蛋。"

娄队想起肖莉说的日记本:"记录在哪?"

"不知道。可能在他情人那儿,或者他老婆那儿。"马强突然前倾身体,"但你们找不到的,因为..."

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民警慌张报告:"娄队,马强同伙在医院死了,说是突发心脏病。"

马强露出胜利的笑容:"看,我说什么来着。"

十六

肖莉被保护在派出所休息室,辗转难眠。她打开戴明辉的日记本,用铅笔轻轻在空白处涂抹——这是戴明辉教她的,说小时候用这方法在作业本上藏密信。

隐隐的字迹显现出来,是一串数字和"SDB"字母。

她猛地坐起,这是他们在银杏街相遇那天,戴明辉给她拍的照片编号。他说过,所有重要照片的底片都存在银行保险箱。

窗外突然传来急刹车声。肖莉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一辆无牌轿车停在街对面。

她立即给娄队发信息:"他们找到我了。底片在城南银行SDB保险库,密码是女儿生日。"

刚按下发送,休息室的灯突然全灭了。

肖莉屏住呼吸,慢慢退到门后。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十七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闪入。肖莉举起早已握在手中的金属水壶,用力砸向对方头部。

"是我!"娄队压低的声音响起,同时伸手隔挡。

肖莉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快走,派出所停电不是巧合。"娄队拉起她,"薛佳在后门接应。"

他们摸黑穿过走廊,后门的应急灯闪着幽绿的光,薛佳的车等在那里。

"银行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薛佳一边加速一边说,"伍坤宁也安全转移了。"

肖莉回头看去,派出所里隐约传来打斗声。

"他们在袭击派出所?"她难以置信。

"调虎离山。"娄队面色凝重,"马强被劫走了。"

十八

城南银行地下保险库,经理却拦住了他们。

"按规定,保险箱必须本人持钥匙和身份证才能开启。"

"戴明辉已经死了,"娄队出示相关文件,"这是搜查令。"

经理摇头:"可是这个保险箱的租用人不是戴明辉。"

他调出记录——保险箱的租用人赫然写着"伍坤宁"。

就在这时,娄队的电话响了,是看守所打来的。伍坤宁在转移途中要求单独见他,说有重要证据,只交给他一人。

十九

伍坤宁坐在安全屋的沙发上,面前摊着几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戴明辉和几个男人的合影,背景正是"海丰号"。

"我早就知道他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不能说,说了我们全家都会死。"

她抬头看着娄队:"那个保险箱里不只是证据,还有我们二十年前一起运的第一批货的记录。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女儿。"伍坤宁眼中泛起泪光,"他们现在想动我女儿。明辉用死换来的平安,到头来一场空。"

她从衣领里掏出一把钥匙:"拿去吧。但有个条件——让我亲眼看着那些人落网。"

二十

肖莉在车上听完娄队的转述,久久无言。她终于明白戴明辉为什么总说"没得选"。

银行保险箱被打开,里面除了底片,还有一本详细的账册,记录着一个庞大的海上走私网络。更令人震惊的是,里面还有一枚警徽。

照片上,年轻的戴明辉身边那个笑容爽朗的男人,正是如今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李建国。

娄队看着照片,想起李局一再催促结案的眼神,慢慢握紧了拳头。

"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看在眼里。"

远处海面上,一艘渔船的灯光明明灭灭,像是某种信号。这个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二十一

娄队将保险箱里的证据拍照留存,原件却另做安排——他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警局内部。

"李局如果真是幕后的人,那我们所有的行动都在他眼皮底下。"他在安全屋对薛佳和肖莉说,"必须绕开正常程序。"

伍坤宁从厨房走出来,擦着手:"有个办法。明辉以前留过一条线,是直接通到省厅监察总队的,他说那是保命符。"

她报出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打这个电话,就说'银杏照片洗好了'。"

二十二

李建国此刻正在办公室听取专案组汇报。他眉头紧锁:"这么说,马强是在转运过程中被同伙劫走的?看守所有内应查出来没有?"

"正在排查。"下属小心翼翼地说,"娄队他们...好像有新发现,但没在系统里更新。"

李建国眼神一凛,随即恢复平静:"娄队办案一向有自己的节奏。这样,你把他们现在的定位发我,我亲自去了解一下进展。"

下属离开后,李建国锁上门,拨通一个加密电话:"保险箱被打开了,启动B计划。"

二十三

肖莉按照指示拨通了那个省厅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沉稳的中年男性。

"请问是蒋处长吗?银杏照片洗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说:"明天上午十点,省美术馆,我在《潮汛》那幅画前等你,带上全部底片。"

挂断电话后,肖莉不安地问娄队:"能相信他吗?"

"我们别无选择。"娄队看向窗外,"李局已经知道我们拿到了证据,很快就会采取行动。"

伍坤宁突然说:"我知道一个地方,能安全待到明天。明辉以前准备的,连李建国都不知道。"

二十四

那是一处老旧小区的地下室,里面备有食物、水和简单的通讯设备。最让人惊讶的是,墙上挂着一张详细的关系网图,中心人物正是李建国。

"明辉从三年前就开始收集这些,"伍坤宁抚摸着图纸,"他说总有一天要用上。"

深夜,薛佳值班时突然发现监控异常——小区周围出现几辆无牌车。

"我们被发现了!"

就在这时,娄队的私人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我是蒋正明,位置已暴露,立即从地下室东侧通道撤离,有人接应。"

众人来不及细想,迅速收拾重要证据。就在他们打开隐藏通道的那一刻,地下室入口传来破门声。

通道尽头,一辆黑色商务车开着门等候。车上的人出示证件:"蒋处派来的,快上车!"

车驶入夜色,而他们刚才所在的地下室方向,隐约传来了枪声。

二十五

商务车在夜色中穿梭,司机技术娴熟地变换路线。

"我们去哪里?"娄队警惕地问。

副驾驶的男人回头,露出证件:"省监察总队,蒋处的安排。现在送你们去安全交接点。"

肖莉紧紧抱着装有底片的包,伍坤宁则一直盯着车窗外的路线。当年她和戴明辉被迫参与走私时,也曾这样东躲西藏。

"不对,"伍坤宁突然说,"这不是去省厅的路。"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绕路确保安全。"

"停车!"伍坤宁厉声道,"前面第三个路口右转就是货运码头,那是李建国的地盘!"

车内气氛瞬间凝固。副驾驶的男人缓缓掏出手枪:"安静坐下,很快就到了。"

薛佳猛地出手扣住对方手腕,娄队同时制住司机。车辆失控地撞向路边护栏。

二十六

蒋正明在省厅指挥中心接到紧急信号——娄队他们的定位装置显示已在货运码头附近停留超过十分钟。

"行动!"他下达命令,"一队跟我去码头,二队去控制李建国。"

而此时在副局长办公室,李建国正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入碎纸机。他接到一个电话后,脸色骤变,迅速从抽屉里取出手枪和护照。

二十七

码头上,娄队他们被押到一个仓库。马强正等在那里,头上还缠着绷带。

"把底片交出来,可以留你们全尸。"

肖莉突然笑了:"底片早就送出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蒋处长手里。"

这是虚张声势,却让马强犹豫了。就在这一瞬间,仓库外警笛大作。

激烈的枪战中,娄队掩护着伍坤宁和肖莉向码头撤退。伍坤宁却突然挣脱他,冲向一艘正准备离岸的渔船。

"那是'海丰号'!李建国一定在上面!"

她熟悉地跳上甲板,娄队和肖莉紧随其后。在驾驶舱里,他们见到了正准备逃往公海的李建国。

"放下枪,李局。"娄队举枪瞄准。

李建国冷笑:"就凭你们?"

"不止他们。"蒋正明带着特警队员出现在码头,扩音器声音响彻海面,"李建国,你被包围了。"

李建国看着伍坤宁,突然说:"你以为戴明辉是怎么死的?是他自己太贪心,想用那些证据威胁我索要更多!"

伍坤宁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但他最后选择留下证据,就是为了今天。"

朝阳正从海平面升起,警艇将"海丰号"团团围住。

————

黑暗中,戴明辉伸向伍坤宁的那双手渐渐放空,不再抓取。他睁开眼睛,在水中立了起来,“宁宁,对不起,我爱你。”随即闭上眼睛,展开双臂,随着下一个浪头一路向前,消失在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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