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耐烦地滴落在这片荆楚大地上,渗进为数不多,未被水泥吞没、没了生气的土壤。上天似乎也承受不住这水汽的重量,不情不愿地放下睥睨人世的傲然姿态,伛偻着身子,不甚压抑。校园里凄凄惨惨的,寒气裹挟着人们,愈发将人打包着一个个完整的个体,撞破你脑袋似乎也撞不进他们的世界。
这样的雨天,就应该把自己塞进柔软的棉被里,细细嗅着,仿佛吸尽了铺洒在老家阳台上的每一缕阳光,心里像是顿时长出了一千个灿烂的太阳,整个世界的老虎都化做了一堆堆的黄油,暖洋洋地反射着亮光。村上笔下男女间情愫的美好,倒是能领略出一二来了。
把玩着手机,戳进相簿,歌词截图截地煞是矫情。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我倒自顾自地zuō了起来,内心戏丰满有余,肢体表情却骨感得硌人,人大抵都是这样的表里不一吧。不知从何时起,喜欢一个人窝在被窝里,想各种各样的事情,本就不多的倦意被突如其来的思绪啃食得干干净净。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读过的《倾城之恋》来,想起倾了一座城,成全了押上一生,赌一张饭票的流苏来。越发心痒难耐,翻身而起,抓起雨伞便冲进雨幕里,往图书馆的方向而去。
手上的《张爱玲文集》竟让我生出了一种踏实的感觉。书已经发黄老旧,蒙着一层皱巴巴的保护膜,仿佛已随着书里的主人公,辗转于各种人世沧桑,把这红尘都看淡了,俨然一副老者的姿态。流苏和范柳原的故事开始于第102页,结束于140页,这样的篇幅注定他们没有曼桢与世钧的半世纠葛。他们该是幸运的吧,无论那乱世如何使人颠沛流离,让多少恋人爱而不得,他们都在一起了。但内心里总觉得他们之间不过又是一个看似完美的悲剧罢了——名正言顺的妻,可是柳原再也不跟她闹着玩儿了。爱情真的会被时间琢磨为亲情吗?我是不信这套理论的。“曾经相信过爱情,后来知道,原来爱情必须转化为亲情才可能持久,但是转化为亲情的爱情,犹如化入杯水中的冰块——它还是冰块吗?”亲情与爱情终归是两种不同的情感,但它们的界限确实模糊得无法使人说清道明。
曾在知乎上看见过一个这样的段子。
大饥荒。
年轻的妇人勒紧了腰带,躺在炕上。饥饿折磨得她无论以何种姿势都无法入睡。公公婆婆与丈夫那刻意压低的对话却钻过门缝,穿过帘子,硬生生地扎进她的耳朵里。“等熬过了大饥荒,我们一定给你再娶一个......”妇人一惊,只觉得耳朵里咣当地一下,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轰隆隆的响声,汲着拖鞋,披散着乱发,逃回娘家去了。
“也别便宜了外人,女儿是我们养大的,趁他们找上门之前,可得抓紧咯......”
妇人觉得那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她杵在那里,桌上的油灯开始迷离。
流苏就活在这样一个吃人的白家公馆里。天理人情,三纲五常,硬生生地肢解着她的青春。生活赤裸得残酷,最后一块遮羞布也随着金钱的消蚀被无情地扯开。流苏也还是个有血性的女子,残花败柳?那又如何,“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婚姻成了一个女人的事业,即使是放在现在,这个说法也未有偏颇可言。香港宛如两座悬崖之间一锁年久失修的吊桥,也许踩空,万劫不复,抑或侥幸横渡,衣锦还乡。
流苏与范柳原两人的感情大概未曾在一个维度上。他知道她不爱他,自己不过是她溺水后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当人类的文明整个毁掉了,烧完了,坍完了,他们会对彼此有一点真心。所以他想带她到雨林里去,整个地从尘世中剥离,像亚当与夏娃,回到最本真,让两颗炽热的跳动的心冲破被世间的蜚语流言玷污了的肉体,紧紧贴合,宛如从未分离。
可人哪能真的脱离社会,到雨林里生活呢?物质还是精神?作为凡夫俗子的我们总是会选择前者,而让后者成为胸口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在你“苟且”的生活中时不时地叮咬你。这样看来,他们俩之间的爱情倒是像极了被时代潮流冲着走,挣扎于物欲流沙的世人。
张爱玲总是能以细腻尖锐的文字将残酷的现实剖解开来,血淋淋地展现在你的面前。是啊,生活确实不过一袭爬满虱子的华美长袍,学会视而不见或漠然以待也许能让自己好过点。
然而,对于他们俩的故事,我到底还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