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的地狱,自由的天堂 —读《切尔诺贝利的悲鸣》

偶然,看到某报文章,谈及作者因大病一个多月的住院期间,死神逼近,似乎天塌下来。阅读了《切尔诺贝利的悲鸣》,感悟生死,精神得到升华,大病痊愈。这激起我强烈的兴趣。网上购买,居然新书脱销。原价42元的书,孔网上旧书炒到100多元。后在淘宝45元购得。

这本书是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力作,她以“多种声音的作品,一座记录我们时代的苦难和勇气的纪念碑。”获2015年度诺贝尔文学奖。我读书是凭自己的兴趣,与书是否得诺奖无关。诺奖只是一种阅读提示和广告,并不能决定一本书在文学史上的价值。毕竟,只是瑞典的几个老人闭门造车的结果。

我利用去敦煌6日游,断断续续读完这本书。在飞机上,动车上,旅行车上,震撼、难受、全身似乎从悬崖上跌落中,耳边有呼呼的万根银针刺脸的风响,最后咕咚一声,砸进冰窟窿之中,肉体如凌迟一样一刀一刀地割下身上的肉来。

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23分,苏联境内南边最接近白俄斯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其四号反应炉爆炸,是20世纪最严重的科技浩劫。

 这场灾变释放的放射核素到大气中,所释放出的辐射线剂量是二战爆炸于广岛的原子弹的400倍以上。其中70%降落到白俄罗斯。灾变让该国失去485座村庄和居住地,其中的70座永远埋在地下。每1/5的白俄罗斯人住在受辐射污染的地区,总数为210万人,其中70万是儿童。对于1千万人口的白俄罗斯来说,是国家级的灾难。辐射是白俄罗斯人口减少的最主要的原因。

阿列克谢耶维奇关注的焦点永远是人,探索人的心灵是她与其他作家的区别之一。她成功地表现了一代人的茫然和恐慌,作品触动人的内心深处。

她用三年时间采访了这场灾难中的幸存者:有第一批到达灾难现场的救援人员的妻子、有现场摄影师、有教师、有医生、有农夫、有当时的政府官员、有历史学家、科学家、被迫撤离的人、重新安置的人、还有妻子们祖母们……每个人的声音里透出来的死亡和爱情、恐惧和勇敢、愤怒和坚韧、煎熬和同情,地狱和天堂,灾难和自由。。。。。。阿列克谢耶维奇和这些人同样是见证人,不顾自身健康安危,记录这些繁杂的声音,以复调式写作,把这些不同的声音编织到这部作品中,形成一个历史的大合唱。

序幕中的已故消防员的遗孀露德米拉,是一位爱情至上者。刚结婚,两人连到商店买东西都还会牵手。但那晚反应炉失火,她丈夫赶去救援,后被送到莫斯科医院。露德米拉怀了6个月的身孕,开始呕吐,那晚她梦见他在梦里叫我“露德米拉!小露!”但是他去世后就没有到我梦中呼唤她了。

 她决定去莫斯科,很快找到他所在的医院。医生阻止他和露拥抱,他身上辐射太厉害,如小反应炉可怕。他俩后来将此视为笑话。与他同机来此的28人聚集过来,询问情况。他们很快找借口散去,留下小两口独处。露拥抱他、亲吻他,但他移开,“不要离我太近,去拿把椅子。”她不理他,“别傻了。”

她在朋友家住了三天,朋友一直说:“你拿锅子、拿盘子去吧,需要什么就拿。”后来回想起来,朋友的反应让她很诧异。他们当然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但即使辐射严重污染的传言都出现了,朋友还是说:“需要什么尽管拿!他情况怎么样?他们还好吧?能不能活下去?”

医院一位看门的老太太教她:“有些病是治不好的,你只能坐在旁边照顾他们。”

三天后,她住进医院。他开始变了,每天都判若两人。灼伤外露,他的嘴巴、舌头、脸颊上的伤口,越变越大。白色的薄片一层层脱落。。。。。。脸的颜色。。。。。。他的身体。。。。。。蓝色。。。。。。红色。。。。。。灰褐色。

露好爱他!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刚结婚,走在路上,他会抓住露的手把她转一圈,不停吻她,路人都对他们微笑。

这是收容严重辐射的医院。他断然拒绝小妹的骨髓,他姐姐自愿捐献骨髓给他。她胸前刺了18个洞,从健康漂亮的姑娘,变成体弱多病,一直没有结婚。

不久,他们的头发都被剃光,她亲手替他剃。因为她想为他做所有的事,想一天24小时都待在他身边。当时有人说:“那不是你的丈夫了,不是你心爱的人了,而是有强烈辐射、严重辐射中毒的人。你如果没有自杀倾向,就理智一点。”

她发狂地说:“但是我爱他!我爱他!”他们在家时,他晚上都要牵着她的手才睡得着。他习惯了一整夜握着她的手睡觉,所以,在医院里,露也牵着他的手不放。

一天晚上,万籁俱寂,他突然说:“我好想看我们的孩子,不知道他好不好。”并商定孩子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瓦西里;如果是女孩,就叫娜塔莎。”

 医生不知道露晚上在生物室陪她,是护士让我进去的。起初他们求我:“你还年轻,为什么要这样?他已经不是人了,是核子反应器,你只会和他毁灭。

一天,露陪女友去墓园下葬其丈夫。”回来后,其丈夫15分钟前死了。她整晚都待在那里,只离开3个小时!

露对着窗户大叫:“为什么?为什么?”她朝天大喊,整幢楼都听得到,但没人敢过来。两个月后,她生了一个女儿,叫娜塔莎。娜看起来很健康,四肢健全,但她有肝硬化、肝脏有28伦琴的辐射,还有先天性心脏病。四个小时后,娜死了。

露每次都带两束花去,一束给他,一束摆放在角落的是给她,娜塔莎。露跪在地上,语无伦次,我杀了她。。。。。。她。。。。。。我的小女儿救了我,她吸收了所有的辐射,就像避雷针。她那么小。。。。。。可是我好爱他们,因为。。。。。。你不能用爱杀人,对不对?那么浓烈的!为什么爱情和死亡会并存,谁能解释给我听?

教师尼古拉,教劳工研究。他睿智而感叹地说,

这世界已被一分为二;他们,是切尔诺贝利人;你们,是其他所有人。在这里,没有人会说自己是俄罗斯人、白俄罗斯人,或乌克兰人。他们都自称为切尔诺贝利人。就像另一个种族。就像一个新的国家。

 在戈梅利那诺夫连斯克区别雷贝拉格村的村民自豪、解脱而寂寞地说,

你有没有看过《鲁宾逊漂流记》?他和我们一样自己一个人生活,周围没有其他人。我身上带着半包火柴、斧头和铲子,我有猪油、鸡蛋、牛奶—都是我的,只有糖没办法自己种,不过我们想要多少地都有!你可以犁一百公顷的田地,这里没有政府或上级,没人来管你。

国家乱成一团,很多人回到这里是为了逃离人群和法律,独自生活,连陌生人也是。

清理人亚历山大相信命运,相信宿命,有点沉醉于某种奇妙的感觉,说,那是一种自由的感觉,在那里你会觉得自己是自由之身,这种感觉你是无法理解的,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懂。

自由总伴随着寂寞。我明白这一点,所有去过反应炉的人也同样明白,就好比战场前线的壕沟一般。恐惧和自由。这不是过着平凡生活的人可以理解的。

维克多摄影师喜欢谈哲理,又喜欢记录细节,说,我想要清楚详细地记住每件事:当时的时间,天空的颜色,我的感受,你懂吗?人类永远遗弃了这片土地,而我们是第一批能体验这种“永远”的人。

这本书每一页都是奇异而残忍的故事,就像那些残留在幸存者身上的辐射。

这本书充斥着面对命运的无奈、艰苦卓绝的勇气、以及浓厚的黑色幽默,如同不可磨灭的X光透视着俄国人的灵魂。

我久久凝视着书的封面,一道核辐射之光如一把长长的利剑,斩碎母亲手中的花朵,穿过母亲裸露的被辐射污染而变黑的乳房。乳房上方,女孩脸微笑着,似乎在亲吻花朵,但其脖子下方的身体,已经被利剑斩断消失。四周是溅落的鲜红的血滴。这就是切尔诺贝利的核爆炸吗?这就是世界的未来吗?

正如维克多摄影师所说,我们都听过切尔诺贝利的传言,听说那里的火焰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甚至不能称之为火焰。那是一道光,是闪亮的,不是蓝色,和天空的颜色很相近,也没有冒出烟雾。

 这把光之双刃剑似乎被上帝之手斩向切尔诺贝利,是对人肆意利用自然、破坏自然、践踏自然的反弹、惩罚。

也许,对人类来说,这三维空间的世界已经变得拥挤。为什么科幻、玄幻、穿越小说会如此受欢迎?因为人试图脱离地球,试图掌控时间的多样性,掌控地球之外的各种星球,掌控更高维的多彩奇妙的世界。

 这本书读起来就像世界末日的童话,使人深思命运、永恒、法则。。。。。。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炼狱,都有自己的切尔诺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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