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过一层清漆的核桃木床板上
只剩下几根骨头和一张人皮并排存放
爷爷的魂魄飘在半空
虎视眈眈地注视着
同样对他觊觎已久的黑白无常
打量着天花板的是
被“三角”牌香烟熏染了大半生的
干涸牙床
二十多年前就立下的遗嘱
就快要派上用场
爷爷是个刽子手
他杀掉我对六道轮回的渴望
坠入烟尘的浩瀚岁月中
他曾在我稚嫩的记忆里
展示惊人的毅力和食量
声如洪钟的三尺讲台上
他曾眉飞色舞 言语铿锵
他曾步履矫健 一目十行
如今,他念叨着陈年的往事
挣扎着不上望乡台 不喝孟婆汤
积蓄了90多年的浓痰
牵扯着剧烈起伏的嶙峋胸膛
在喉结里拉着最后的生命风箱
那些誓死忠于过的主义和革命理想
谁也不肯陪他下葬
爷爷是个刽子手
他杀掉我对娑波世界的向往
此起彼伏的哀号
让众生皆苦的古老言教在我脑海里打桩
束手无策的绝望
让生老病死的因果循环在我心田里灌浆
注定独自死去的单程旅途上
谁又是谁能够永远沉溺的逍遥园、温柔乡?
看清了成住坏空的本质
是否还会以过客的身份在人世执着彷徨?
爷爷是个刽子手
手起刀落处
是否还有斩不断的颠倒梦想?
——税颖 有感于春节回乡所闻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