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和慕第18次给我发某多多拼团砍价的信息时,我终于忍不住和她聊了起来。
我说,姐姐啊,你是不是闲的啊!免费的东西质量能好么?有这功夫砍半天,不如买个好的去!
和慕说,啊哈,我就是在老家无聊,反正免费的,实在不能用再扔呗,又不亏!
我还没说话,她又甩过来一个婴儿用品,说,哎呀,你下载个app 嘛,这样能砍比较多!
我这才反应过来,问她:“怎么,要当妈啦?恭喜恭喜啊!”
和慕说,是啊,还有十几天就要生了,可把我憋死了,可乐都不能喝,我得趁这两天再去吃一顿火锅!
我开玩笑,你都没晒过婚纱照,我都不知道你结婚,快发给我看看!
和慕说,没拍啊,又不是因为爱情结婚的,有什么好拍的!
我又一下怔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的消息又发来:“嫁给爱情是什么感觉啊?你给我说说呗!”
我费劲地给她描述了半天:就像你最喜欢吃的食物,刚好很喜欢被你吃;就像你是土豆遇到了番茄,然后变成薯条和番茄酱;就像长大后鸡的翅膀、西瓜最中间的一口还是属于你......
她发了一个狂摇头的表情包,然后说,我还是没概念,我就没喜欢过人,不知道喜欢你算不算?哈哈。
我再次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好她转移了话题:“快点帮我砍啦,方便的话,让你的爱情也帮我砍一下!”
我拿起坐在旁边的先生的手机帮她砍了,然后思绪一下飘回到八年前的夏天。
02
“不努力,你拿什么跟富二代拼?”
“拼搏创造价值,努力成就未来!”
“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正式进入高三下半学期之后,每个人都不遗一丝余力地虐待自己,半夜里舍友学到凌晨三点是常事儿。
可我偏偏在这时候生病了,吃不下,睡不着,每天每天拉肚子,经常觉得胃烧的慌。
爸妈急的团团转,每天带我到处看医生,开回来一大堆药,结果却是越吃越乱,每天昏昏欲睡,根本看不下去书。
我也烦了,闹着不住宿舍了,要去外面租房子,这样可以免掉晚自习,也能避免被舍友吵到。
可一个人住爸妈不放心,我只好到处问人,要不要一起合租?
只有和慕,二话不说答应了,还把她妈妈叫过来给我们做饭洗衣服。
说起来,和睦其实是我初中的同学,当时宿舍特别拥挤,我和和睦在一张床上睡了两年。
我们基本上周末都不回家,我是因为太远,她是因为家里吵。
和睦的爸爸在外地做生意,妈妈忙着带弟弟,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家里经常闹不愉快。
和慕就躲着,她长得不像女孩子,短发毛躁发黄,整天穿运动服,皮肤有些粗糙,眼睛很小,笑起来却很有感染力。
但是她偏偏喜欢看少女杂志,就是那种女主叫冰雪薇琪,双眼异瞳,男主是吸血鬼,对女主虐爱得不行的小说。
我长得也不好看,皮肤黑黑的,头发被村里的Tony剪的比男生还短。
可能同样是无人关注吧,我们玩在了一起,但不得不承认,她对我,比我对她上心得多。
我说想去哪,她一定会陪我去,我说想干嘛,她会出钱还出力。就像这次,她把自己的亲妈叫过来陪我租房子。
03
初中毕业,我们考到同一个学校,不同班级,课业重,又分了文理,各自有了朋友圈,我们自然没有天天黏在一起了。
不同的是,她依然像个男生,而我留了长发,人瘦了,皮肤也白了,开始有那么些人追我了。
和慕班的杨明就是一个,说到底,还是有一次,我去给和慕送生日礼物,被他们班男生看见了,杨明从此就惦记上我了。
我知道这个男生,他成绩不好,贪玩,可长得高高大大,为人挺仗义,家里条件不错,而且画的一手好画,喜欢他的女生也不少。
我和和慕住在一起之后,他经常通过和慕送我东西,或是一个星巴克的杯子,或只是小钥匙扣或水果。
和慕也笑嘻嘻地代为转达。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分心,于是,基本上都退回去了,也不回他消息,哪怕我心里挺有好感。
租房子之后,不知是因为伙食好了,还是睡眠好了,还是和慕天天撺掇我出去溜达,我变得放松了,总之,身体真的好多了。
我开始着急,没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必须把之前生病落下的补上去。
可杨明和和慕却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他们经常约着去操场不知道干嘛,反正回来的时候,和慕总会给我带话。
“他问你,你们家那边,要多少钱才能娶你?”
“他说,高考后刚好他过生日,到时候请你去唱K呗!”
“他想跟你解释,上次他在宿舍打架不是为了惹是生非,是因为还有一个男生说了你不好听的话。”
表面上,我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早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像我这样普通的女孩子,家世羞于提起,父母也不甚开明,唯有埋头苦学,像《原来你还在这里》里的苏韵锦,被一个还不错的男生追逐,就像晦暗的青春投进一丝亮光。
我暗暗数着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了,高考完,我就去参加他的生日会。
04
高考结束了,我们回学校收拾东西,大把大把的试卷被我们从高高的楼顶抛下,碎片像雪花一样把绿化带覆盖得白雪皑皑,一些细小的碎片飘落到远处的坡地,远望过去像洗不净的头皮屑。
杨明大大正正地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把我叫了出来。
周围的人起哄,老师略带惊讶却温和地应允着,我面红耳赤地走出教室,只见大夏天的夕阳,愣是在他逆光的身影下投下一片阴凉。
我故作镇定地签了他的同学录,因为太过意外,现在我都忘了签的是什么,只记得他还故意前后翻了翻,让我看到只有我这一页有笔记。
杨明果然约我出去玩,我找尽借口央求老妈房子再租几天:过两天要估分,还有一个口语证要考,同学们要聚餐,要请老师吃饭。
老妈只问了一句:“和慕也在吗?”
“在!”我毫不迟疑。
我没有提前问过和慕,而我随后提起时,她也毫不意外地答应了一起再租几天。
她像个尽职尽责的掩护兵,总在我妈打电话过来时帮我圆谎,而我也总是在大中午抛弃她出门,直到夜幕降临才回来。
杨明的大手牵着我走在市区的大街小巷,柏油马路热得快融化了,南方的小城,夏天下雨,都像下温开水。
刚考完的那一个礼拜是最放松的,累了太久,已经懒得去紧张结果,只想放空一阵子。
我也懒得去想未来,只是享受着暂时的甜蜜。如今回想起来,只是一种青春期的弥补和完善吧!避免以后回想起来,少女情怀只付给了试卷。
我明目张胆地“利用”和睦,从来没想过会对她有什么伤害。
一直以为,她也想出来租房子,所以我们一拍即合,她也愿意在这边多住几天,所以刚好也等于帮了我,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勉强。
直到有一天傍晚我回来,夕阳烧得特别红,紫色的天幕倒映在阳台的玻璃推门上,房间还没开灯,一切朦朦胧胧的,和睦躺在床上看小说,孤独得像被全世界抛弃。
我这才于心不忍,问她吃了没,而她似乎自己不觉得孤独,大声哈哈回应我,一切如常。
05
半个月过去了,我似乎再没有什么理由租着房子。
老妈跑过来帮我收拾东西,我们四个人约好去吃个饭,逛逛商场就各自回家。
那天是夏至,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老家有习俗,这一天不可以吃凉性的东西,不然会在余生受寒。
所以老妈怎么也不肯让我吃冰淇淋,也劝和慕和她妈妈也不要吃,搞得正要付钱的她们有些尴尬。
我赌气似地去买衣服,和慕殷勤地给我挑,我进了试衣间,她还不停地从外面递进来她觉得不错的衣服。
我一边试,一边听她们聊天。
和慕妈妈对我妈说,哎呀,你闺女会念书,我们家和慕我就不指望了,反正我们那边的人都结婚早,她早点结婚也好,她现在就有喜欢的人,就同班的那个杨明,我问过了,他老家也是我们那边的人......
后面的话,像是被谁生生掐住了,再无下句。
我脑子怔住了,手都不受控制地抖,很久很久才从试衣间出来,然后说,不合适,就走了。
后面我说太热了,不想逛了,早点回家吧!
我感觉自己心脏沉重得透不过去,我甚至没有抬起头来跟和慕说再见,就这样匆匆收拾了东西要回家。
和慕非要送我下楼,我实在忍不住了,假装要去小卖部买东西,把她叫过来,问道,你喜欢杨明是吗?
和慕没说话,基本上等于默认吧。
我问她,你怎么不早说?
然后我才反应过来,还用说吗?她不喜欢杨明的话,她一个女孩子,每天去操场晒太阳干嘛?她要是不喜欢,何必天天晚上发信息呢?杨明把她当哥们,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一直以来是我忽略了,以为她大大咧咧,不在乎有没有人追,不会因此伤春感秋,更不会真的喜欢谁。
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又好像特别自私。
杨明再约我出去玩,我没有去,我只是默默地断了联系,报了心仪的大学,远了这一切。
06
刚上大学,我和和慕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生日她也会给我寄礼物,我在思考过后,也仍然觉得,她真心帮过我很多,比起一个男生,还是她对我来说更重要,更值得珍视。
然而,终究是真的天南地北,情侣异地恋都会分手,我们也不知不觉疏远,再疏远,直到除了朋友圈,毫无联系。
只有一次,还是夏至,快期末考,我被概率学弄得头昏脑胀,发了条朋友圈说:“北方什么节都吃饺子,我还是想吃冰淇淋。”
和慕给我发了条信息:“其实,我没有喜欢杨明,我可能喜欢你吧。”
我看了有些差异,但没太当回事,我们只是青春期里互相依赖,从而产生的眷恋而已吧。
和慕说:“真的。我爸出轨了,很多年,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一年就回来一次看我们。我妈很累,要带我们,要顾爷爷奶奶,还要被小三欺负......我早就不相信男人、感情什么的.......”
她说:“我毕业就要去找我爸,我就要去他身边工作,我看他们还能这么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吗!”
我大为震惊,可实在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也不是要马上实施她的复仇大计,我只是安慰的几句,然后就渐渐抛之脑后。
没想到辗转好几年再得知消息,居然是她结婚怀孕的消息。
只能说某多多实在魔性太大,大得我们都会去麻烦一个久不联系的人,最后居然重新聊上了。
我又从老家同学那里知道了,和慕的大学并不好,所以很难找工作,她的专业也很水,只能去做做销售。
可销售也没那么好做,她又率性,今天跑去父亲所在城市工作,过两天又辞掉工作回来,如此好几年,当真没有稳定下来。
于是,和老家很多人一样,她去相亲了,见面互相问了一句“要不要结婚?”然后就领证去了。
我看来的很不可思议,她所说过的决不活得像亲妈一样,终究还是成了她的道路。
我很久没看过她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是假小子的模样,整天穿运动服。可我还是不敢问她要照片,我怕点开看到的,会是毫无生气的妇人脸庞。
她说自己其实脾气不好,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吼人,想砸东西。
可在我记忆里,她比我温顺开朗太多,什么都不放心上,什么都不着急,什么都帮着我。
宿舍储藏柜里的蟑螂是她帮我打的,我喜欢却没钱买的杂志是她暗暗买完借我看的,不想接受的礼物是她不计麻烦退回去的。
无论如何,她对我来说,也是记忆里很重要的人呐,我生命中浓墨重彩的那个夏天,都是她陪我度过的。
如果她真的喜欢过我,那我很荣幸吧?
PS:好久没更文啦,希望大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