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昏黄的阳光,我发现在房子后面的草坪上,黑狼也安静的卧在夕阳里。
眼睛微微的闭着,它十分讨厌这群夕阳里细小的飞蛾,总是在它静卧的时候在眼前杂乱的飞来串去,弄的它睁不开眼,为此它常常无助又愤怒的用耳朵狂扇。但今天它一动不动的卧着,任由飞蛾们胡闹,十分享受的卧在那里,连尾巴都一动不动;一只黄色的蝴蝶停在它不远出的一棵牛尾巴花上,偶尔开和一下翅膀。
黑狼是一条土狗,过完这个秋天它就五岁了,刚到这里时它才三个月大。它出生山下寨子里的幺公家的柴垛里,
小时候新房子伯伯家有过一条大黑狗,就叫黑狼,虽然不是我们家养的,但和我们一大帮小伙伴的关系都很好,彼此喜欢,吃饭的时候它总是准时的出现在门槛下,抬着头看安静的着我们,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分一点肉渣渣或者小骨头给它,要是被大人发现了是要被训斥的,即使啃不下的骨头也要倒在猪食给猪吃的,为此希望猪吃了多长几斤肉出来,所以光骨头也是十分珍贵,虽然十分渴望吃到肉,但是比起圈里的白猪们,小家伙们都更爱这只狗。
童年里我是十分喜欢小动物的,可是由于我妈妈非常讨厌它们随地大小便,所以她禁止我们在屋里养他们。但是生活里还是有很多小牛,小羊,小猫。还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常常把我们家一只母鸡和它的小鸡们赶到屋后的竹林里去找食,傍晚的时候又把它们赶回来,其实鸡是不用赶出去放养的,它们自己总是很自觉的按时出门和回家,倒是那时候放的最多的牛和羊,每天它们几乎是我生活的全部,去放养它们的时候还能遇到各种野生的小动物,野兔,松鼠,蚂蚁,各种鸟和其他昆虫,我和弟弟还喂养过一只斑鸠,都长到成年了,可是有一次进无推门的时候把它惊到了,飞跑了,虽然我们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们还是每天都盼着它自己会找回来,结果是每天的失望让哥俩都过的十分沮丧。
随着夕阳的颜色越来越淡,徐徐的晚风开始夹杂些凉意了,看着山下不远处的寨子,突然觉得十分幸福,儿时的我就像此时此刻一样时常站在这样的风景里,那时候我身后多半有一背装的满满的草,或者是一群牛一群羊,这时是非常轻松的,该干的活都完成了:草割好了,牛羊都吃的饱饱的,悠闲的甩着尾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躺或站,有舔着别人的毛的,大多数在反刍,满足的嚼着那些白天吃过一遍的那些草食,等待着我走过去吆喝它们下坡回家的号令,回家的路有一段是沙土,当牲口们的蹄子飞快踏过地面时都会扬起一阵灰尘,走在后面的我很快的就淹没在飞舞的灰尘里,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身在那阵灰尘里的我总是有种满足的感觉。
在整个童年里,我差不多都在重复这件事,不管刮风下雨,我都会在清晨把他们赶到坡上去,在天黑前又将他们悉数的赶回它们的圈舍。
时隔十五年,又站在这里,我又做回农民。
在这过去的十五年里我是一个左邻右舍眼里有出息的学生。
我一直梦想回到这里,在城市里住的时候,特别是大学毕业后的日子,在那里住着简直就是煎熬,那时候我是个病人,精神和身体上双重的,被束缚和羁绊。这座山的美好是支撑着我在黑暗里前行,即使我知道未来遥不可及,如同稻草,有时候希望总是力大无穷。
其实我也知道,这里和其他的山坡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我却喜爱的无法自拔。也许这就是我的愚蠢,但我无比喜爱我的愚蠢。在那座小小的城市飘荡的时间里,我无时不刻不在思念这处坡地,后来当我离真的可以回来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又开始犯难了:住在寨子里好呢还是住在山顶好?我一直在选择中纠结,但是我并不痛苦,两处都是我喜欢的,寨子虽然人已经很少了,但是住在那里依然十分热闹,老人家们十分热情, 也许是因为生活在山里,他们并不爱清静,热闹反而是他们觉得精神,地里什么新粮食出来了,豇豆四季豆,洋芋红薯嫩玉米,白菜地瓜新茶叶,都会第一时间抢拉上你去他家吃上几碗。在寨子里,可以在清晨的睡梦中醒来就有听到屋外梭梭的磨刀声,这是我童年的每个清晨里最美妙的音符,砍柴、割草、犁田翻地收庄稼……所有的故事都是有这个声音开启的。在寨子里我可以在茅斯口一边拉屎一边静静的观赏:烈日变成了夕阳,幺公一个人坐在黄昏的余晖里,叭…叭…的吸着他自己种的叶子烟,任袅袅香烟云丝在自己周围缭绕,轻轻的又慢悠悠的扩散开来,飘过头顶,飘过屋檐,在长满苔藓的青瓦面慢爬,又越过屋顶,飘向有星星的天空,消失在傍晚寂静里……
我也想住在山顶,从寨子后面一直往上爬,爬完陡坡,翻上去你就会看到一块平地。我一直都住在山上,所以有人所我住在山里的时候,我总是即使的解释,一开门就是一道高坎,就像城市里出门就下楼,一开窗就喊楼下的一样。我家们的房子只有一层,却每天都在爬上爬下,所以小的时候就立了志:等我长大了就把房子修在山顶的平地上娶媳妇儿。小时候的那些年,我一直看不上寨子里的任何人,觉得他们真傻,山顶上那么好的平地不住,却跑到山下的坡坡上盖房,一担清粪得往上嗨嗨的挑半个小时,种出一背玉米又得抗三十分钟,一季庄稼肩膀就长满厚厚的老茧。
现在往回看突然才明白,其实他们并不是傻,每个人都很厉害,他们谁也看不上那里任何一处,他们的理想是到山外面去,是住到城市里,住到城市的楼上去。最后他们都成功了,寨子里只剩下一些走不动也不想走的老家伙,以至于我都跟着大伙跑了很多年
到最后我还是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少了几百把锄头的反复刨挖,这里的山绿了,水清了,空气中不在夹杂泥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