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亮缺了又圆,不知已经圆了几回,缺了几回。明天,八月十五,又是一个月圆的日子,一个吃月饼的日子。我站在超市的商品架前看着琳琅满目的月饼,形状各异,口味各不相同,包装袋五颜六色,商品满当当,可我的手提篮却空落落,突然很想吃五仁月饼了,那种老式的纸包装的五仁月饼,那种载满了我和外婆回忆的五仁月饼。可惜,我几乎逛遍了附近的所有超市,都没有找到那种月饼,胸口似乎被堵住了,眼泪也很不争气,外婆,我想你了。
以前,最喜欢的日子除了大年三十就是八月十五,除了有各种好吃的、各种好玩的,最主要的,是我可以去见我的外婆了,那个白发苍苍、瘦骨嶙峋却和蔼可亲的老人,那个把我捧在手心里尽心呵护的老人,那个我最爱最敬的老人。离外婆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每次外婆都能眼尖的看到远处的我们,一口一个“毛坨来了”,便急匆匆地赶回屋里准备吃食,话语里是难掩饰住的欣喜,眼底是止不住的温柔。外婆准备的中秋吃食一直以来都是那几样,五仁月饼、麦芽糖还有薄荷酥。外婆好客,总喜欢叫人来家里吃零食,或者把各种零食塞人家怀里。外婆觉得中秋就是要吃月饼,吃月饼就吃五仁月饼,所以外婆总是一个劲地叫我吃月饼,我委婉拒绝,外婆总以为是我讲客气,一个劲地夸我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我也总是厚脸皮的接受外婆的每一句夸赞。可是外婆,我不喜欢吃五仁月饼啊,您每一次塞给我的月饼,我当着您的面吃了一口或者半个转身趁您不注意就扔进一个小旮旯了,我辜负了您每一次眼底的满意。外婆,能原谅我吗?
外婆病重,只能卧床,可倔强的外婆不愿向老天屈服,总是强行下床在屋内行走,常常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又一年中秋来临,外婆却无力外出购买月饼及其他零食,但是外婆仍会拜托屋前过客赶集时帮忙捎回一袋五仁月饼,以便过节时一大家子一起吃。那年中秋和国庆碰到一起了,赶上了出行高峰,路途拥堵,而我选择了不回家,那一年没有和外婆一起吃五仁月饼。那一年,我仅仅只是给远方的外婆一个电话,只是简单的问候,外婆总说自己很好,不要挂念,问我有没有吃月饼,要吃五仁的。那时我也只是简单敷衍应和,为什么一定要吃五仁呢,明明那么难吃,现在想吃也找不到以前的那个味道了。
最后一次见外婆,是那年的正月初二,女婿给岳母拜年的日子。外婆已经走不动了,再也没有力气为我们放爆竹表示欢迎了。屋内一片空寂,也没有了以前的那股热闹,客人们都去舅舅的新房和舅舅交
谈去了,一片喜气洋洋。外婆的小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有一个瘦骨嶙峋、喘着虚弱气息的老人,一声“外婆,我给你拜年来了”是这屋里具有了一丝生气,不那么冷,不那么空。“是毛坨来了吗?”外婆似乎用尽了全身气力,微弱的语气里仍能听出一丝欣喜,“是我呢,新年快乐!”我以双倍的欣喜给予回应,让外婆在这个冰冷的小屋里感受到新年的气息。外婆仍不忘中秋时我未回家吃月饼之事,让我靠近床边,将我拉至耳边,轻声说,“柜子抽屉最里面,还有两个五仁月饼哩!快去拿着吃,被告诉别人了,免得他们说我偏心你。”我打开柜子抽屉,在最里面拿出那个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月饼,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剥开。月饼早就发霉了呢,外婆还当做宝贝一直收在那个隐蔽的地方,眼底的泪哪里藏的住。一滴一滴划过脸庞,给冰冷的空气留下一起温度。“好吃吗?以前你总扔掉了呢,今年月饼买的好,他们说今年这个月饼比以前的都好吃,我就留了两个给你,你今年中秋不是没吃吗?”外婆话语里还带有一丝得意。原来,外婆一直都知道,知道,知道我每次都把月饼扔掉了。
那天后,我再也没见过外婆了,外婆去世的最后一天,我也没有陪着外婆,没回去见外婆最后一眼,外婆说“别回来,我没事,你好好学习。”外婆,我听话了,真的没有回去,但是,我后悔了,可是我后悔已经没有用了,您也回不来了,不会再叫我一声“毛坨”,不会再让我吃五仁月饼了。
又是一年中秋时,没有那个熟悉的人叫我吃五仁月饼了。朋友从远方给我寄来了五仁月饼,却不是那种带着外婆味道的五仁月饼了,不是那种带着外婆回忆的五仁月饼了,我打开包装,吃了一口便扔掉。以后,再也不吃五仁月饼了。
外婆,明年中秋我一定去看你,带着您最爱的水果,带着老式纸质包装的五仁月饼去看你,记得,来我梦里,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