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遇到叶子的日子，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三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字。
那天下雨了，是那种突如其来的大雨。我和一个女孩子从不同方向奔跑着，尽管来自的方向不同，目的地却相同，一个路边卖饮料的遮阳伞下，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我先一步跑到遮阳伞下，女孩子也急匆匆地跑来，我刚想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突然看到女孩子身体失去平衡，我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失去平衡的身体倒在我的怀里。飘逸的秀发打在我的脸上，把秀发上的雨滴留在我的脸上。女孩子瓜子脸，身体修长，凸凹有致，没有经过修饰的眉毛下面，有一双黑白分明会说话的眼睛。正是这双饱含青春气息，分外明亮的眼睛，让我的目光不由地在她那清秀的脸庞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好像从没有看到过如此明亮清纯的眼睛。我仿佛在她的瞳仁里看到自己。我想，她清秀恬美的气质，一定是江浙一带的女孩子。
她说对不起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脸红了，但不是白里透红，她的皮肤要比一般女孩子的皮肤黄一些。我说没关系，并移动身体，好让她往遮阳伞里再站进一点。她没有承情，而是把身体转过去，给了我一个背面，并不再说话。
雨真大，落在水泥路面上的声音犹如瀑布发出的响声。公司就在路对面不远处，与客户约定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可我望着眼前的瓢泼大雨，只有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后悔没有开车。我拿出手机拨通公司的电话，问枫丹白露设计公司的人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告诉她我被大雨隔在公司路对面，雨停我就可以到公司。
你是邵经理？
我看到同在遮阳伞下避雨，背对着我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间已转过修长的身体，看着我问。
我是邵云，你是……我有点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枫丹白露设计公司的。
我叫叶子，枫丹白露设计公司创意设计部经理。
果然让我猜到了，只是听到她说自己是创意设计部经理时，我还是有些惊讶。
那天我们站在遮阳伞下谈了很久。我喜欢听她的声音，像一个作曲家专为我谱写的曲子。大雨早就停了，我注意到50多岁的女摊主看我们的目光里，已有不满的线条。你不请我去公司谈吗？也许叶子也看到女摊主抱怨的目光，也许她希望我尽快看到她设计的广告小样。一旦到了公司，我的注意力完全在工作上。
（二）
生日的烛光，映红咖啡厅，也映到我的身上,只是烛光映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很淡很淡。一对情侣静静地坐在烛光前，没有说话，可我能够感受到他们相互对视中充满爱意和炽热的目光。只身来到这个处处赋有南方气息的都市里，时间已经过去五年。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几乎都是过去了才想起。而今天，我却独自坐在这个面积不大环境幽雅的咖啡厅里，不远处的生日烛光，让我想起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忽然有一种孤独感，这种感觉好像还从没有过，但今天有了。我想起叶子那双明亮的眼睛和甜美的声音，为什么不给她打个电话呢？我这样想着，就拿出手机，这时才想起她的名片没有拿，被我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孤独感更加凝重。
放在咖啡杯旁边的手机响了，荧屏上显示两个字：妈妈。心里一下子内疚了，生日的时候我没有想起妈妈，而妈妈却没有忘记远在他乡的儿子。
我说对不起，妈妈。接着便听到妈妈在电话那端呵呵地笑起来，可能她已经猜到我下面要说什么，她说不要对妈妈说对不起，也不要内疚，自古以来，都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忙，妈妈知道，说完又呵呵笑起来。妈妈永远是这么开朗，总是这么理解人，只要她在，笑声就从没有断过。我真羡慕妈妈的性格，可惜，我的性格随了爸爸，心细如发，且容易伤感。
我说妈妈，过几天我可能要回去一趟。
又是再骗妈妈高兴吧，你这话我可不敢对你爸爸说，你说回来不回来，你爸会不高兴的，他心眼儿小。清晰的笑声又从电话那端传来，我也笑，是否能回去，心里还真没有底。
（三）
距离火车发车尚有十五分钟，但卧铺车厢里上满了人。我手扶皮箱，站在过道里，行李架上已放满各种行李。请让一下，好吗？甜翠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很近，又很熟悉。我不相信地转过身，叶子，果然是叶子，她和我一样，随身带着一个皮箱。我笑了，开心地笑着，叶子表情中满脸的迷茫，她肯定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也许我在她的眼里还不能算是熟人，毕竟我们仅仅见过一次面。几秒钟后，叶子也笑了，我看她笑，就更开心地笑着，她终于想起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她说这么巧。
是啊，巧上加巧。
然后她又甜美地笑，明白我巧上加巧的含义。
我问她卧铺几号，她看了看手中的牌子说十二下铺。我八号下铺，不在一起，我有点遗憾，但我不会把遗憾留给自己，当列车开车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已经换到叶子下铺的对面，两个皮箱被我分别放在卧铺的下面。
列车驶出这个南方都市，车厢里逐渐安静下来。我问你怎么坐这趟车，去哪儿？看到她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本金庸写的武打小说，心里有些惊奇，惊奇的原因主要来自武打二字与她恬美文静的外表极度不和谐。
武昌。她似乎看出我表情中有些惊奇，微笑一下，我喜欢看金庸写的武打小说，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审美观。
我忘了叶子是搞设计与创意的了，从丰富自己的想象力和审美观这个角度去看一本武打小说，也许只有她一个人。金庸，梁羽生的武打小说我也看过几本，也很喜欢里面的一些人物和故事情节，但我只是享受，并没有深的感受。
你是武汉人？我以怀疑的口吻问，我一直认为她应该是江浙一带的女孩子。
你去过华中理工大学吗？
没有。
我家就住那里，爸爸在大学里教书。
你这么漂亮，秀气，我一直以为你是江浙一带的女孩子呢？
湖北的女孩子不漂亮吗？叶子用清澈明亮的目光注视着我。
不是的，我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好。突然发现自己好笨。
不过你的眼光也算对了一半。她把手中的书放在枕头边说，我妈妈是丹阳人。
车窗外已是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灯光偶尔流动着过去。车厢里静得能清晰听到车轮高速转动发出的声音，大部分人都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卧铺上休息了，甚至可以听到不远处，有呼噜声传来。我没有困意，坐在对面的叶子好像也没有，她只是在我的注视下，把视线移到窗外。
你到深圳几年了？再开口时，我这样问到。
四年多，快五年了，她转过脸看着我说。
我有点不相信，这个看去只有20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有快五年的时间呢？
你下面是不是要说不相信，说我看去最多只有二十岁。叶子明亮的眼睛里好像忽然有了许多成熟的光泽，天真的眼神在她的问话中顿时锐减。她的眼光太犀利了，一个三十五的男人轻易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看透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能不尴尬。
别人也这样说吗？我用笑化解心里的尴尬。大家都这样说，说明你确实很靓。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用了一个靓字，而没有用漂亮，用靓赞美一个女孩子，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第一次。
叶子也许被人赞美的多了，如同再好听的字眼儿，听的多了也就淡化了赞美的含义。她丝毫没有在意我赞美她的时候，用靓这个字的含义与漂亮有什么不同。她说你不想谈谈你对我的设计有什么评价？我喜欢你赞美我的作品而不是我。我知道她说的是为我们公司设计的广告创意，听她提起广告创意，我突然发现自己很笨，笨到我这里没有再笨的人了。夸一个女人漂亮不如夸她的女儿漂亮，女人总把自己的女儿视为自己最好的作品。又如一个建筑师在完成一座高楼大厦后，最喜欢听到的无疑是这座建筑设计得风格多么新颖，与周围的建筑在一起多么的和谐，而不是他本人如何的有气质。我开心地望着叶子，尽管她把视线又移向窗外，尽管窗外的景物什么也看不到，她还在看。可我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她在看，而我却是在欣赏。
我有早起的习惯，当阳光从车厢的窗户射进车厢地板上，卧铺车厢里的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我已洗刷完毕，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厢过道的椅子上，默默望着外面不断流失过去的晨景。叶子还在睡梦中，她的睡姿恬静，黑黑的秀发没有一点乱得痕迹，好像夜里没有翻过身一样。阳光轻轻地撒在她的脚上，那淡蓝色的袜子更蓝了。
起得这么早？叶子醒了，清澈明亮的眼睛尚处于朦胧中，犹如夜空中的月亮。
我有早起的习惯。
你能把窗户打开吗？
这趟列车依然用的是老式车厢，我站起身，两手分开，把车窗用力地提了上去。凉爽的晨风在列车前进中，有力地近乎猛烈地吹进车厢，吹在我的身上。叶子坐在卧铺上，凉爽的晨风吹到她的身上的时候，已不再猛烈，仅仅是轻抚而已。她不满足还是希望快一点获得更多更猛烈更凉爽的晨风，从卧铺上站起来，然后走到车窗前。呼呼的风吹在她的身上，淡黄色的灯光下，叶子凸凹有致的身体更加苗条，远方翠绿的景色也越发得美。
（四）
叶子比我早两天回到深圳。回到深圳的当天晚上，我就给她去电话。那个雨天的巧遇和列车上再次相遇。有了火车上的交谈，相互之间已经很熟悉。熟悉与快乐的时候，时光往往也犹如欢快的乐曲，随着快乐的节奏很快就过去。
（五）
我听到自己的喊叫声，也听到叶子的喊叫声，但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叶子的喊叫声居然比我的喊叫声大，惊诧地望着面对蓝天大地的叶子，此时我们坐在摩天轮上，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与叶子认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半年。昨天是周末，可我却没有时间享受，公司有一项业务必须搞定，哪怕一夜无眠。叶子来电话，问我明天是否愿意和她一起去珍珠乐园玩。坐过山车，简直是受罪，腿上失血的滋味不是刺激，而是一种痛苦。
过山车又启动了，十几个男男女女们笑呵呵地随着过山车不断向上，我心想，坐这玩意儿，真是一群傻冒儿。叶子的脸色已经变得正常，刚才的脸色太吓人，犹如一张白纸。
我还想再坐一次。当叶子仰望过山车上惊叫的男男女女们时，她居然这样说。
啊！还坐。我心里不由地喊了一声我的妈呀。
走啊。她看到过山车停下，急忙拉住我的胳膊，好像去晚一点就坐不上似的。我心里直埋怨乐园的管理者，凭一张当天的门票，可以随便坐多少次都可以，也不怕亏本了。
叶子拉着我坐了六次过山车，在这之前，我花一辈子的时间，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连续坐六次过山车。不过，有了下面的节目，连续坐六次过山车，也值。
我和她一起走进魔幻世界，叶子欢笑地走在我的前面。越往里面走，灯光越暗，直至看不到脚下的路。隐隐约约能听到前面传来恐怖的声音和那里的人的惊叫声，叶子害怕了，她两只手用力地拽住我的胳膊。我却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些假魔鬼吓不了我，特别是在叶子面前。
吓死了，我以后再也不看了。当叶子搂着我的胳膊走出魔幻世界时，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我说。
还是你们男人的胆子大。她在踏上回深圳的路上，依然没有忘记令她恐怖的魔幻世界。
我笑了。
她说你还笑，都吓死我了。
我说你们女孩子真不知道是胆小还是胆大，坐过山车连续坐六次，魔幻世界一次就把你吓成这样。
（六）
我们认识快一年了吧？当我们不知道第几次坐在那个叫三色风的咖啡厅里时，我这样问叶子。记得在我生日那天，我曾坐在现在坐的椅子上，努力地回忆她的手机号，如今，我熟悉她的手机号就像熟悉自己的名字一样 。
几天之内，两次巧遇到你。她说完好像在想什么。
第一次相遇是五月十二日。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只记得那天下雨了。她表情中略有惊讶，看我一眼。
我问过叶子是否有男朋友，她没有回答，反过来问我，你希望我有男朋友吗？我当然不希望。但我也能看出来，叶子不愿意谈过去，可也从不问我的过去。只是偶尔回忆大学里那些快乐的片断，那表情里又充满天真和浪漫。
你好像从没有问过我，，，往下我没有敢说，其实我很想说，因为我很想知道她是否在乎我。虽然我和叶子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见上一次，有时候在海边看海，享受海的大度和海独有的气势；有时候我陪她闲逛女人世界，她也会依照自己的眼光为我选择服饰，有的时候也会和她的女友以及我的同伴一起，在夜市里，热热闹闹地海吃海喝，仿佛热闹非凡的夜市上，只有我们。可她一次也没有问过，我是否结婚，是否有孩子。
问什么？她表情里有疑惑又有仿佛已经知道我下面要说什么的神态。
咖啡厅里人很少，没有人关注我和叶子。我把手放在她放在桌面的手上，叶子的手动了一下，我稍微用力她就不再动了。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淡红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这是我第一次激情地握住叶子的手。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激情的光芒。
（七）
五月十二这一天，不知道天为什么总爱下雨，还是一种巧合，这天又下雨了。将近中午的时候，我给叶子打电话，她说今天很忙，晚上约了客户一起吃饭。尽管我很希望这一天她能与我在一起，其实，应该是渴望。她的话使我只有默默接受内心涌起的孤独。孤独感虽然在下午的工作时间里被淡化了，却并没有消失，一直悄悄地潜伏在我的内心深处，等到我晚上一个人踏入房间时，周围静寂，我忽然有很累的感觉，就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
房间里安静得我能清晰地听到床头柜上马蹄表发出得非常有节奏的嘀哒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同样被我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我讨厌此刻手机的铃声响起，刺耳，使我听不到马蹄表的嘀哒声。因为在马蹄表的嘀哒声中，有我刚刚开始的回忆。我伸手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是我。叶子的声音。她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却从没有把这里当成家，只是我的房间而已。
欢迎我去你那儿吗？
欢迎之至。我欣喜若狂地说。
十分钟后你下楼接我。
好，一会儿见。
我不相信这是否是真的，可我已从床上站在地板上，并且开始收拾零乱的房间，房间里真是太乱了，我从没有想过房间会这么乱。
房间挺干净嘛。叶子进到房间里第一句话。她看着房间的布置，对我说：是不是刚刚打扫整理的？
我笑了笑，还有点不相信叶子此时此刻会在我的房间里，没有让她坐下，更没有给她倒水。也没有水，只有墙边放的一箱啤酒，是我昨天才买回来的。
叶子走到靠窗户的桌子前停下了，她的目光从窗外停在桌面上，拿起一张白纸，默默地看着上面写的东西。
我选择爱，叶子开始用她甜美青翠的声音，朗读我几天前写的一首小诗。爱给我多少激情/又给我几多心伤/可我不选择逃避/无论是激情/还是心伤/我都把它们全部心里装/爱是青春/爱是欢乐/那怕留下的是折磨/总比留下空白强/我选择爱/爱给我坚强。
你写的吗？她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到手中那首小诗上面，似乎在品尝诗中的滋味。她没有评价诗写的好坏，再抬头看着我时，她说早就感觉到你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怎么从没有听你说过。
感情丰富，是褒义还是贬义呢？我可听过公司的女孩子，电话里挖苦男朋友时说，你感情挺丰富吗？以后别再找我。不过，从她的脸上和语气中，应该是褒义而不是贬义。我说你坐，喝点什么？
就喝啤酒吧，我看你这里有啤酒。她看着我，又看看墙边放的一箱啤酒，说我今天就想喝点啤酒。
我特喜欢叶子的灵气，平常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喝点啤酒。但酒量又实在难以让人恭维，罐装的啤酒最多三罐，再喝就睁不开双眼，不管在那里，都会很快进入没有梦的梦乡。
月白色的灯光下，与一个自己十分喜爱的女孩子一起饮酒，且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时而有雨水随风从开着的窗户中飘进几滴，落在地板上，别有一番情趣。
叶子说稍雨了
我说每当有人说稍雨了，我就会想起我的名字。
叶子笑了，笑得很美，美得我心怦怦跳动。她弯腰又拿起一罐啤酒，说今天的雨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说不停你就睡这儿
你不会说我睡床上，你睡沙发吧。
我就是想这么说的。
她说你不会说你是君子吧？
我说不知道，但有一点我相信。
相信什么？
相信自己起码不是色狼。
叶子抿嘴笑。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一个人走进房间时，突然产生的孤独感与现在的浪漫和惬意相比，那种感觉不可同日而语。希望雨不停地下，一直这么下下去。我看看窗外，不大不小的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雨水稍湿了窗前的地板。
叶子说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你内心有一种渴望。
什么渴望？
你渴望雨水一直这么下，不要停。
你真聪明。
叶子又笑，笑得更美，就连今夜的雨滴声，听起来都像是舒伯特的小夜曲，优美婉转，悦耳动听。
她说你不想抱抱我吗？
你说让我抱你？我听的很清楚，可我还是下意识地问。
你不想吗？
我没有说想与不想，而是伸手握住叶子的手，这是我第二次激情地握住她的手，只是这次感觉她的手很热。我把她紧紧地搂住，脸贴着她的脸，肌肤细腻的脸庞好烫，呼吸也变得犹如豪放的音符。
她说你太用力了，把我搂疼了。
我想说声对不起，可觉得此刻用对不起三个字，实在没有必要，就没有说，而是松开搂住她身体的手，弯下腰，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抱得很高，原地转了三圈。叶子笑着，用手扶着我的头，她说你转得我头晕了。
我把叶子和自己一起扔在床上，她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审视着我，房间里很静，可我没有听到马蹄表的嘀哒声，而是清晰地听到叶子的心跳声，赋有青春活力的胸脯随着心跳，一上一下，不停地起伏着。目光相视中，她慢慢地合上明亮饱含激情的眸子。我们接吻了，叶子由被动转为主动，她动作粗放，如同瀑布，激情四射。就在我的手解开她胸前的衣扣，准备把手从她的胸衣里伸进去的时候，叶子却突然用力地按住我的手，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把胸前的扣子系上，用手拢了几下松散的头发，走到沙发前说，我们喝酒吧，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我有些尴尬，不明白她怎么会一下子从情欲中步入平静。雨还在下着，地板上已被稍雨淋湿一片。
坐下喝吧，今天晚上我不走了，她抬头看着我说。
我坐下喝了一大口啤酒，她说邵雨，你很优秀，你让我爱上你了。我看到她表情郑重，可甜翠的声音却像幼儿园的阿姨在哄一个淘气的宝宝。不过，我从她清纯明亮的双眸里，看到她说话时的认真劲儿，就是她的认真劲儿反而让我不好意思起来，可我非常愿意听。我谦虚地笑着，又喝一大口啤酒。
（八）
我依稀听到窗外有许多汽车来回驶过，睁开眼睛，拽开身上搭着的淡蓝色的毛巾被，温暖的阳光在清晨里从开着的窗户中射进房间，也射在茶几上一个空的啤酒罐上。叶子呢？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是和叶子一起喝啤酒，并且还吻了她。她那充满激情的举动，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以后呢？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间走的，雨什么时间停的，就更不知道了。
我目视茶几周围的啤酒罐，居然有整整十个空罐子，不清楚这十个空啤酒罐，有几个是我喝掉的。我木然地望着十个空啤酒罐，觉得头重，两个太阳穴疼。
早晨八点半，我准时走进办公室，但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忘掉工作以外的事情，而是首先拿起电话，拨通了叶子的手机。没有人听，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
今天是我的生日。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妈妈的笑声使我更加开心，开心中又拨通叶子的手机，依然是没有人听。奇怪，怎么总是没有人听呢？奇怪归奇怪，却没有不安。
下午，我坐快船去了珠海。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船舱里，而是站在船尾。雨后的近海海水有些浑浊，天却很晴朗，清新的空气给人湿润的感觉。我扶着船边的栏杆，又想起叶子，我多么想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今天去了珠海，可螺旋桨波动海水的响声，会让我无法听到叶子的说话声。但我还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做我不擅长的事情，给她发信息。
收到叶子的信息，已是第二天下午，我正准备动身回深圳，手机响了。
邵雨：不知道你有没有从我的电话没有人接听的那一刻起，感到异常，也许你没有，而只是觉得奇怪。
我是有些奇怪，但此刻，我感觉到了异常，来自叶子那里的异常。
手机又响了。
我会永远记住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我们在一起的有雨的夜晚。但我不希望以后再有。
我内心不安。
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到昨天晚上为止，正好是一年的时间。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一个圆，这个圆我认为对一个未婚女孩子和一个有妻子女儿的男人来说，是非常圆满的。手机再次响起。
手机第四次响了。
我很喜欢你，也许用爱来表达更确切一点。可我一直不希望你看出来，又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爱。矛盾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爱更让我矛盾。由矛盾到痛苦，过程不长，却很遥远，也很折磨人。
手机第五次响了。
我多么想把爱延续下去，延续到你我两鬓斑白，还在延续。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爱有先来后到，你的爱没有错，只是给错了对象。你有了爱情，他曾经有的爱情就会和你过不去。我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因为这句话在我耳边响起时，我总能想到你从没有提起的妻子和女儿。
手机第六次响了。
每次想到你在老家的妻子和女儿，都会为我的爱不安，开始是不安，后来就是痛苦。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真挚的，可你的真挚却与我的痛苦成正比。
手机第七次响了。
我在痛苦中突然明白，她比我先到一步，就是这一步，让我的爱与痛苦并存。一步很小，可我却永远难以追上。
手机第八次响起，但这次相隔的时间比较长。
前天晚上的雨一直下到凌晨才停止，也许，雨知道我要走了，即使雨不停，我也会走，我知道雨就是你，尽管你在睡梦里。那一刻，圆画得好圆。不要再给我电话，更不要找我，我相信凌晨的雨就是你，只有你才不会让我走在风雨里，才不舍得让雨水打湿我的衣服。我沉浸在痛苦中，回忆里还是空白中，自己都不知道。总之，我不想马上回深圳了，想一个人静一静，虽然静寂中会有孤独。
手机第九次响起。
你给我画的素描，我很喜欢，一直保存着。在你看到我的信息时，我已点燃了它。
（九）
很少想起妻子的我，看完信息后，却想起了她。这个时间，她应该骑上自行车，去接女儿了吧。
（完）
2006.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