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翰林院殿中井然坐着几人,皆身着官袍,一片静穆。日光透过镂刻着花鸟的窗棂,落在案上,映在书卷上明晃晃一片。强忍了许久,终是忍受不住这头晕目眩之感,谢桉站了起来,将案上的书卷随意一堆,抱入怀中。越过坐在正前方的纪南,径直走到坐在另一头的刘元矜处。空出一只手,将刘元矜案上的书推到一旁,而后将书卷一放,道:“汝一,我来与你做个伴儿!”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极其熟练。
刘元矜头也不抬,往旁边挪了挪,留了个堪堪容下一人的空间,谢桉厚脸皮地坐下去,刚将凌乱的书卷理开,只听刘元矜道:“这伴儿,汝一倒不需要,不过,少湖你倒是需要一方阴凉。”
“近来这日头毒辣,汝一应有所体会!”谢桉嘿嘿一笑,摊开书卷,挤着刘元矜,低头书写起来。
谢桉其人,内阁首辅谢承远之子,素以文采和放浪形骸之行出名,可惜殿试中被不知从哪来的刘元矜压了一头,屈居探花。殿试结束后,状元纪南任翰林院编撰,刘元矜与谢桉任编修,三人一同进了翰林院。谢桉先前对刘元矜多有不服气,但被伶牙俐齿的刘元矜气了几回后,谢桉服气了。
谢桉虽然平日没个正形,做事却是少有的严谨认真,平民出身的刘元矜自进翰林院起,得了他不少帮助指点。
翰林院中各类事务多与国家大政、史书有关,而纪南、谢桉及刘元矜等人这几年来随学士王闫学习,成长了不少。先前那场殿试,正巧赶上编订实录史书,这两年,刘元矜等人泡在旧纸堆里,读读写写,前阵子完工,众人肩上重担轻了不少。也正是因为如此,谢桉才敢如此随随便便跑到刘元矜处办公。
日影落在刘元矜案上的时候,已不再是午时落在谢桉眼前那般的泼辣,朦胧温柔了许多。他瞧着这染了色一般的书卷,愣了会神,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只见落日西斜,堪堪落在檐角上,不过片刻功夫,便落了下去,没了影。深宫之中,高墙大院,遮蔽了不知多少光阴。
谢桉见他起身,搁下笔,靠在案上,扭头道:“汝一可是累了?”
“少湖不累么?”刘元矜转过身来。
“累!不过比起前段日子,要好上许多。”
可刘元矜之疲累,非身之劳。他没有搭话,缓缓踱到谢桉身前,正欲坐下,便听得摇铃声。
谢桉伸展身子,道:“总算可以走了。”说着,他拉了拉站着的刘元矜,催促道:“走吧!”
刘元矜无奈地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桉见他这般,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一时忘了,今夜汝一当值!”
谢桉本想着留下来陪刘元矜,磨了刘元矜好一阵才被刘元矜劝走了。
说来奇怪,刘元矜性子随和,但与大多数一同中举的同年关系却是极其一般,所谓的一般,便是点头之交。而他唯独与门第相差最是悬殊的谢桉最为交好。这样一来,同年中便有闲言碎语,道,刘元矜攀附谢桉,只为高升,刘元矜其人,不过空有其才的小人罢了。谢桉听了,只道:“怕是出门前喝了罐陈年老醋罢!”谢桉这人爱憎分明,最是瞧不上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平日里从不与之来往。加之他与状元纪南关系一贯恶劣,在翰林院中,谢桉便独与刘元矜来往。
说起这个纪南,他出身百年不倒的名门纪家,本可依靠祖上荫禄,到朝中任职,却偏要跑来参与科举,虽以他之才一举中第是理所当然,却也仍招了些流言。
纪南自小被捧惯了,行为举止带着些公子哥的纨绔气,对刘元矜多有轻视之举。刘元矜应对纪南,始终一副不卑不亢之姿,让纪南自讨无趣。
刘元矜眼中,纪南不过是个纨绔子弟,重重保护下,是干净的底子,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