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妈妈若有所思地带着孩子来上课,我对着妈妈问好,只见妈妈就在门外看着孩子脱鞋,两眼空洞地望向孩子,完全没留意到我的问候。
那是孩子第二次到我这上课,孩子不认生,也不太需要一直黏着妈妈,自己一溜烟地就往教室里跑去,马上就冲到球池里玩了,孩子很爱笑,但却很难有效地跟我互动,多半都是自己在玩自己的。
孩子玩玩具的动机很高,对什么玩具都感到好奇,玩得陶醉时笑得可甜了,而每次只要一遇到我靠近并加入他的游戏,他就会选择直接放弃他本来在玩的那个玩具,接着开心地又冲向别的玩具去了。
他是辰辰,一个三岁大的自闭症小男孩,妈妈说孩子在托班时也不太喜欢跟别人一起玩,只要有人靠近他,他就会直接跑走,看似不喜欢别人参与到他的游戏之中,又或者是不喜欢游戏因为别人的加入而无法处处随心所欲。
妈妈苦笑了一番,眼神望向四处乱窜的辰辰:“虽然他看起来都笑得很开心,整天在一个空间里跑来跑去的,但却一直没办法跟别人玩在一起,我知道勉强也不好,但还真的不知道那该咋办才好。”
隐约可以听见妈妈轻喘了一口气,那对眼神迟迟无法离开孩子的身影,不难看出藏在妈妈眼中那深沉的担忧,妈妈继续说着:“最近打算多带孩子跟朋友的小孩一起玩。”,我还正准备肯定妈妈愿意多创设孩子与别人互动机会的心思。
只见她话速忽然慢了下来,她歪着头,眉一皱嘴一噘地说:“我好朋友的孩子,跟我儿子一样大,结果好奇怪他们两个竟然都有这样的问题,真不知道为什么?”
每当我面对家长的脆弱与无助时,我其实都不太想急着跳出来长篇大论地告诉家长什么思维才是对的。
因为比起孩子的现况,我更在意这些爸爸妈妈的心情,我认为在初期有意识地去照顾家长的感受,能让家长更快地理顺自己的情绪,并能用更好的心态来面对接下来带着孩子一起成长的沿途风景。
所以当下我选择了退出专业人员的身份,对于她这般的提问,我没有急着回应,而只是随着妈妈的目光一起望向孩子,并共享了短暂的宁静,我知道妈妈内心正在处理很多疑惑,而她需要一刻不被打扰的时间来理顺内心的困惑。
“老师...现在怎么越来越多自闭症呢?”
妈妈终于把目光转回我身上,面对妈妈认真提问的神情,我想妈妈终于问出了一直卡在心头的那句话了,我看得出来她很想要解开这深埋心中的疑惑。
“是因为环境污染太多吗?”
“以前孩子都没有这样的问题吧?”
“环境刺激接受太多,所以退缩了吗?”
“生活压力大,孩子也受影响了是吗?”
“挑食或饮食太精致造成的吗?”
听着妈妈无止尽地猜测,且口气越问越急,我就这样安静地听着妈妈一次说尽自己的疑问,希望能让她感觉好一些,于是等妈妈说完一连串的问句后,我才开始说话。
“现在怎么越来越多自闭症呢?”,这是许多家长或老师很常皱紧眉头提出的问题。
自闭症是与生俱来的神经发展障碍,目前还没有研究可以完全厘清自闭症的病因,只能说自闭症跟基因和环境都有关系。
而关于自闭症的发生率,中国目前还没有可参考的官方数据,但的确被诊断出有自闭症的案例逐年增加了,这是为什么呢?
我分享了三个可能的原因给妈妈听听。
诊断意识增加
也许自闭症的发生率其实并没有真的增加,自闭症的孩子也许也没有因为年代的不同而变得多了,而可能只是国内医学在这方面的研究和了解变多,诊断的技术也进步了。
经过大量科普后,有效提高了家长重视孩子身心发展状况的意识,因此越来越多疑似有状况的孩子被带到医院诊断,自然就会觉得自闭症的发生率好像越来越高了。
环境污染、生活压力
现在的环境对家长和孩子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无论是外在的环境还是内在的环境。
想想现在的生活,多少人为了跟上城市的步调,每天作息不正常,吃饭也不规律的。压力这么大的情况下,也许有些妈妈在刚怀孕的时候根本没能吃好睡好,而怀孕初期的那三个月却又恰恰好是孩子正在发育大脑的黄金期,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这段时间的压力和营养不均衡对孩子的发展完全没有影响。
内在环境充满压力的情况下,外在环境却又充斥着许多污染物,食物里可能有洗不净的重金属,空气里可能有滤不尽的悬浮物,互联网发达的现在可能处处都有防不了的辐射线。有些孩子刚出生时可能就已经带有隐性的基因,但经过环境的刺激也可能就诱发出自闭症的特质了。
最后,现在的孩子玩得太少了,互动的经验实在是太少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跟同侪互动的机会特别多,以前的孩子每天都有很充足的时间可以跟差不多年龄的孩子腻在一起,玩很多的游戏,跳皮筋、红绿灯、123木头人、稻草人、爬树、踩影子等等,这些在我们小时候看来稀松平常的活动,在现在看来竟然都是能对成长带来帮助的大功臣们,不知不觉地提升了我们的动作协调、感觉统合、精细动作,甚至是与别人一起互动的社会性。
举例来说,玩红绿灯时,我们得观察谁喊红灯了,该怎么去救他,自己又不能被鬼给抓到,不知不觉地就需要去观察很多信息,包括很多人的眼神,预测着接下来大家会怎么移动,自己就要进行动作计划,看该怎么跑最安全,最不会跟其他人碰撞在一起,还可以顺利地救到别人。
123木头人,我们则需要在鬼趴靠墙面时,赶快往前移动,如果鬼翻过来喊着木头人,就得赶快停住当下的动作,无论鬼停着看我们多久,无论自己是单脚站还是正做出跑姿,你都得维持住动作而不能动,然后一次次地慢慢往前移动,等到有人拍到鬼的墙面,鬼就会开始大喊数到10,大家便要赶快跑开,数到10的时候大家就要立马停下来,鬼则会决定他要跨几步去抓谁,这里面会牵涉到社会性、动作计划能力、肌耐力、平衡感、空间判断等。
跳皮筋,两个在旁边拉好绳子的人得站稳,无论别人怎么跳或怎么拉动绳子,两人都得保持平衡,并且大幅度晃绕着皮筋绳,旁边的人便要恰好抓准皮筋绳绕到低处的时机,精准地跳入持续晃动的绳,然后看准速度,保持规律地跳动,以避免自己被绳子绊倒,而破坏了大家一起跳动的乐趣,这里面需要良好的观察力、耐心、协调性、视知觉和动作反应等。
每个地区的童年游戏也许不太一样,但一样的是以前的孩子都能在这些与人一起互动的游戏中共享这般浓厚的乐趣,并能不断地练习自己各方面的能力。
还记得以前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孩子没有太多其他的娱乐,因此孩子都乐于与邻居们聚在一起玩,大家自发性地参与到游戏当中,也没有谁会来主导我们该怎样玩,关于要玩什么游戏,往往都是透过大家的讨论,我们都得试着接纳别人的意见,并和其他人一起讨论出彼此的共识,而非只有考虑到自己的想法。
以前常常都会跟7、8个邻居一起玩,这种小团体里,根本不可能永远都以某个人的意见为主,所以我们会频繁体验到自己的想法难免和别人的想法有所不同,这就会刺激我们去思考这时候该怎么做会更好呢?我们可能会选择跟别人协商,例如先玩你的再玩我的,或是讨论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规则,在游戏中的参与度就会高很多。
这样的互动经验不知不觉地就教会了我们,有时候别人的想法就会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样,所以自己不能只因为别人不同意你的想法而生气,而是要学习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接纳别人的意见,让彼此都可以在一个舒服的状态继续和乐地相处。
回想小时候,一起玩的伙伴当中也有这么几个反应慢的,动作差的,或是总是搞不清楚规则的,甚至也有那种在班上常被人欺负,被人说笨的,但透过每天的游戏,他们慢慢地也能还算顺利地跟上大家的步调和思绪。
我常在想也许以前的确也有不少发育迟缓或互动能力不好的孩子,只是以前的孩子拥有自在玩乐的环境和机会,大家常常都聚在一起玩,也许自然而然地就不再有那么多适应不良的问题了。所以搞不好以前的那些游戏,确实成就了不少能力没那么好的孩子,也长成了现在跟得上社会变迁的大人们。
然而,随着时代变迁,生活压力增加,为了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许多家庭都选择搬进了城市,住进了空间有限的小区房,家与家之间的距离也许比以前更近了,但人心却被那一道道看似贴近的门墙给划出了碰不到彼此的隔阂,以至于现在的孩子似乎再也构不上以前那般得以同乐的大环境了。
有次,我坐在小区边上望着人来人往的流动,忽然听见有个孩子闹着要在小区公园跟邻居小哥哥多玩一会儿,但只见妈妈双手叉腰很生气地骂了他一顿:“我没有看着你,这样怎么可以?等等坏人就会把你抓走了!我现在要回家煮饭了,你马上跟我回家!”
孩子闹着躺地不起,非常伤心地喊着:“就再一下,只要再一下就好了!”,妈妈叹了一口气,扭头便往家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大喊着:“那我走了,你自己在这,等等我就叫坏人来把你抓走吧!反正我也不要你了!”,孩子这时才边哭边叫地追了上去。
事情看似解决了,但我想那孩子的心肯定承受了某种程度的内伤了。
我知道那妈妈口是心非,只是苦于没有其他的办法好让孩子听话地跟着回家,于是才选用了恐吓孩子的这套下下策。
孩子坏吗?他不就是想跟别人多玩一下而已吗?那妈妈坏吗?我想她可能也只是因为担心孩子,少胎化会让家长的目光过于聚焦于孩子之上,又再加上环境着实不如过往单纯,现在的家长的确很难像以前的家长那样,可以很放心地让孩子在外面跟同侪好好地玩个够,因此孩子多半都只能在家人有空或有心情的时候才能出来跟同侪玩一会儿,家人什么时候要回家了,游戏就什么时候会被强迫暂停。
有些孩子也许本来互动能力就没那么好,而因为整个大环境能提供的练习机会又不多,以至于孩子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去练习那些在我们以前看来很自然就该要会的能力了。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早教机构或培训机构越开越多的原因,大环境不能提供的刺激,只能透过家长的刻意安排才能让孩子拥有机会去练习这些基本的能力,然而在我看来这些刻意的安排,永远都比不上自然情境中的那些游戏,毕竟自然情境中孩子能拥有更高的动机和学习的弹性。
看着时代变迁,大环境早已变了个样,我为现在的家长和孩子感到有些无助。我们没办法扭转整个大环境的现况,但我相信只要能够提高家长如何有效引导孩子成长的概念,让家长也开始重视孩子与同侪一起游戏互动的重要性,家长们都会更有意识地尝试提供孩子更多在自然环境中的练习机会,那么这样也算是我们为这代孩子一起做的努力了。
希望,孩子们都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妈妈听着我的分享,眉头慢慢地松了开来,最后我跟妈妈说其实重要的不是成因是什么,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该如何聚焦在孩子比较弱的能力,并有意识地带着孩子往前进,我才看着妈妈的心思渐渐缓了下来,于是轻轻地笑了。
我不知道我能带来的力量有多大,
但由衷希望,家长也能充满信心地成长。
我是阿特老师,
一位来自台湾的儿童职能治疗师,
在此跟您分享儿童康复新观点。
希望今天的故事,也能为读者的心中带来一些温暖和方向,并在未来里能够也试着更温柔和更善良的态度对这些需要陪伴的小小心灵。如果喜欢我写的文章,欢迎点个关注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