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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高澄风风火火地赶到家里,一盘红烧鱼已经所剩无几,放眼望去,桌上剩的最多两道菜分别是一盘凉拌黄瓜,和一盘炒糊了的花生米。
“哎呦澄澄回来了!”崔瑾正在给楚悉明夹菜,看到她来了一下次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珠炮似的追问道:“那人怎么样?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吃午饭?是不是不太顺利呀?”
高世刚不满的制止崔瑾:“你急什么!孩子刚回来,有什么事吃完饭再问。”
“回来啦?来吃鱼。”那边楚悉明却连屁股都没挪一下,从嘴里挑出一根鱼刺,说道:“我给你剩了点儿。”
高澄一肚子怨气,坐下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自己有家不回,跑到我家蹭吃蹭喝干什么?”
“这丫头,胡说什么!”崔瑾瞪她,往她手里塞了一副碗筷:“我问你呢,那个小徐怎么样?人怎么样?长得怎么样?”
“好好好,各种好,人很斯文,很有分寸,就是呆了点儿。”
“怎么没一起吃午饭?咖啡钱你没抢着付吧?”
高澄把鱼往自己碗边一扯:“还不是你装高雅非得约在什么咖啡厅,我想吃火锅都张不开嘴。再说了,人家是大忙人,相完亲还得回到工作第一线呢。”
“再忙也得懂基本礼节呀,他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回来的?”崔瑾一脸担忧,最后下结论:“人家肯定没看上你。”
高澄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他要送我,我没答应。我不也开车了吗,不方便。”
崔瑾满脸期待:“留电话了吗?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又吩咐高世刚:“你到晚上给刘姐打个电话,问问人家对澄澄印象怎么样,有没有继续发展的打算。”
高澄不满:“问什么问?把我说得跟滞销商品一样。你怎么不先问我愿不愿意?”
“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是一万个满意吗?”楚悉明不怀好意地瞥她一眼,插嘴道:“一年结婚,三年生娃,让我当干爹。”
“真的吗澄澄?”崔瑾立刻笑开了花,好像已经看到了女儿出嫁的场景:“看来小伙子挺优秀的,你爸终于干了件正经事。”
高世刚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哼声。
高澄头皮一阵发麻,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楚悉明一脚,换来一声闷哼:“我没说过这话!就见一次面能看出什么呀,连长什么样都没记清楚呢。再说了,我也没这么老吧?你们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嫌我吃家里米了?”
“我们没急着嫁你,这不是想让你早点安定下来吗?你现在年纪正好,还有的挑。等再过几年好男人都被人挑完了,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你就知道你妈多有先见之明了。”崔瑾苦口婆心的说:“这样,下次你们再见面我偷偷跟着,我亲自去鉴定一下,你妈我别的不敢说,就是有识人之明,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个小徐到底怎么样,配不配得上我闺女。”
“或者,”她看到高澄要跳脚,连忙改口道:“下次见面带上明明,你们年轻人不会尴尬。明明,下次高澄要是再和那个小徐见面,你就跟着一起,你替阿姨掌掌眼。”
“好嘞阿姨,你放心吧,我到时候跟你汇报。”楚悉明唯恐世界不乱,满口答应。
高澄顿时怒气冲顶,她把筷子往地上一摔,没再说半个字,转身上了楼。
高澄的房间在三楼,阳台连着花房,靠北是一间安静的学习室。这是高世刚和崔瑾两口子当初为了准备高考的女儿精心布置的。可后来高澄去外省念大学,紧接着又出国两年,真正住在这间屋子里的时间其实寥寥无几。有时随手整理一下,还经常可以找到中学时代的一些幼稚的玩物。
高澄把头埋在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与世隔绝。她还在为方才崔瑾的反应而感到不忿。从前听到母亲和别人谈论起谁家的孩子一把年纪还待字闺中,高澄还会饶有兴致的跟着听一听,甚至附和两句,谁知道天道好轮回,自己竟然也蹉跎到今天了。
总是到这时候才深深领悟到男女平等只是笑话,楚悉明明明比高澄还大一些,可长辈们还没有谁像担心高澄那样担心他会孤独终老。
房门没关,几分钟后楚悉明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煮的发白的鱼汤,正向外冒着热气。
他把碗放在一边,抄起口袋站在床头,低头看着鸵鸟一样锁在被子里的高澄,眼角含着一点不怀好意的笑。
“你妈让你把鱼汤喝了。”
不理他。
“喂。”他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床上蜷缩在一起的一团:“生气了?”
还是不理他。
“不理我算了,我公司还有事,不奉陪了。”楚悉明抄着口袋,作势要走。
“欸……”那团子终于出了声。
楚悉明暗暗一笑收了步子:“干嘛?”
“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老到没人要了?”她沉闷的问道,听起来生无可恋。
楚悉明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说:“别灰心,上次一起唱ktv不是还有个醉鬼跟你要电话吗?要不是我拦着,他还要尾随你回家。说明你对某些群体还是有吸引力的。”
“那些烂桃花就不要提了。”高澄更是悲从中来,抬起一支颤巍巍的手指控诉他:“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二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我不挑食的。”
“是是,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稚女,简直没您摧不了的花。”高澄勉强振作精神,爬起来喝了一口鱼汤:“你今天怎么有闲情雅致陪我爸钓鱼?”
“叔叔有要求,我当然义不容辞。再说了,忙了一个月,今天周末正好放放风。轻松一下。”
高澄撇嘴:“也只有你觉得轻松。我就陪他钓过一次鱼,水边坐了三个小时,看得眼晕,最后差点掉鱼池子里。”
楚悉明笑了笑,找到一把看起来颇舒服的椅子坐了下去,椅子旁有一个矮矮的小茶几,上面除了几本书和几个女孩子的小玩意儿以外,还摆放着一张用小相框装裱好的相片。照片里的高澄眉眼弯弯,笑容明媚,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涡。她戴着一顶大檐草帽,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和短裤,站在有些发白的沙滩上,身后是广阔的大海和翻涌的海浪,看起来正身处国外的某处度假胜地。
楚悉明的目光从这张照片上一掠而过,说:“下周末来我家坐坐怎么样?叫上几个朋友一起。”
鱼汤还很烫,高澄吹了吹,纳闷道:“你家我都去了八百次了,突然这么正式的邀请我做什么?叔叔阿姨有事找我?”
“不是我爸妈那里,”他顿了几秒,道:“我从家里搬出来了。前几天听说事务所附近有一套房子空出来了,我去看过之后觉得不错,就给租下来了。离所里近,平时上班方便。”
这下轮到高澄吃惊了:“你搬出来了?这么潇洒!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过呀。”
楚悉明见她这么大反应,嗤笑一声:“上礼拜才决定的,没来得及告诉你。再说了,我干什么还得跟您打报告?”
楚悉明与高澄从小认识,小到高澄连第一见到他是什么时候都记不得了。
只记得两人小学同班,在某次家长会上,坐错了位置的高世刚和因工作繁忙迟到了半个小时的楚蕴在教室角落里打了照面,才发现对方是自己失联多年的中学好友。从那以后,每每长辈们聚会,两个孩子总会被绑在一起,一来二去,自然也熟了起来。更巧的是,高一开学,已经三年不同校的两人竟然又被分在一个班。这下子就连两个当事人都不得不承认缘分的神奇了。
高澄肖父,天生不思进取,长这么大能让她羡慕嫉妒恨的人寥寥无几,不巧的是楚悉明就是其中之一。十几年前,高世刚还是个拿死工资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那时每当他带着高澄上街,总是会指着某处高楼对高澄说:看,这是你楚伯伯开发的新楼盘。
对于那些生来就遥不可及,只在媒体上听过名字的名媛小开们,高澄只有对着屏幕意淫傻笑的份。可这么一个含着金汤匙的富二代每天在身边转悠,一起上课一起放学,想要做到心如止水当真困难了些。
最让人愤愤不平的是,楚悉明不但家境优渥,头脑也颇为灵光。还记得读书那会儿,他成天一副吊了郎当的样子,没事就打打球泡泡妞,偏偏每次考试还都能跻身年级前列,这就真不能怪高澄每天气得牙痒痒了。
高澄除了懒了些,脑筋倒也不笨。可身在竞争激烈的J省,她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考上了N市的外院,更别说当年班里的同学人人头悬梁锥刺股,明里抬杠暗地较劲,为了提高那一两个名次无所不用其极。可反观这位楚公子,高考前三个月还和校花柔情蜜意难舍难分,每天为学校的八卦小报贡献头条新闻。
报考志愿时,高澄每天神经兮兮地推演各大院校的分数线,更直接跑到九华山求神拜佛,生怕自己运气不好差几分落了榜。这厮却跟没事人一样,临前一天晚上才找来志愿表填上N理工建筑专业的名字,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而已。对此,高澄简直要大呼天地不仁,世道不公。
于是很不幸的,两个人又去了同一座城市读大学,虽然不同校,但也免不了常常见面。如此,又是四年。
对此冯小玉的评价是:“两个人要是不想见面,就算住对门也可以避而不见。要是想见,隔着大洲大洋也能想办法混在一起。你俩就别装了。”
高澄觉得不然,她和楚悉明诚然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原因,但她也的确没有对他避而不见的理由。身在他乡,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闲来无事到路边摊聊聊天吹吹水,相互揶揄两句,实在不应该被旁人过分解读。她和楚悉明从中学开始就被同学们各种起哄,可楚悉明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她自己的情感履历也不可谓不丰富,但不知为何,两位当事人就是怎么也擦不出应该有的火花。
“行吧,我下周末到您的新居参观参观。到时候问问小玉有没有空,我们一起过去。”高澄一口口把鱼汤喝完:“对了,要我带礼物吗?你家有什么缺的,我帮你添一件儿。”
紧接着又补充:“别太贵,我最近手头紧。”
“看你自己诚意了。”
楚悉明准备打道回府,顺手打算把高澄喝完的空碗给捎到楼下去。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显得秀气而有力。除了因为经常绘图偶尔留在手上的各种记号笔的颜色外,这绝对可以称得上一双极漂亮的手。这只手横在高澄眼前,顺带露出一小截手腕。方才在咖啡馆看到的景象又重新闪现出来。
“我从澳洲给你带回来的手表呢?”高澄突然问道。
“什么手表?”
楚悉明皱起眉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块表,我回国时带给你的。蓝色表盘,表带是黑色的。”
高澄留学归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楚悉明回想了片刻,才依稀记起她说的那块表。高澄还在澳大利亚读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特别热衷于给家里人买手表。楚悉明没有戴表的习惯,明确表示自己不需要。可高澄最后一次回国还是给他带了一块表,他分不清那些品牌,只依稀记得那块表是黑色表带,蓝色的表盘。
“哦,那块表。”楚悉明说:“我给扔抽屉里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问你。”高澄嘟囔道:“我怎么一次也没见你戴过。”
“现在看时间都用手机,谁还戴表呀,麻烦。”楚悉明满不在乎地说:“你要用吗?我还给你。”
高澄突然有点生气,瞪起了眼睛:“你这人怎么这么俗,为了看时间才用表?知道当初为了买到那块表我费了多大的劲吗?”
“……”楚悉明对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感到莫名其妙:“我不早就跟你说过我不用手表吗?你自己硬塞给我,现在还怪我了?”
“算了算了,对牛弹琴。”高澄气归气,却也不愿多说,冲他挥挥手:“赶紧走,我要睡觉了,不送。”
高澄猛地拉开被子蒙住了头,在床上端端正正的躺下来,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楚悉明莫名其妙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看她再没了动静,也只好转身离开。
室内重归安静,几秒钟后,高澄慢慢从被子里钻出来。
“对了,”又过了几秒,已经关上的房门又突然打开,露出楚悉明的半张脸:“你周末来的时候把骨科大夫也带上,我正好帮你参谋参谋。”
“滚!”
回应他的是一块气势汹汹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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