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文章里主要还是聊西方艺术比较多些。今天一个念头升起,说说我曾经的艺术世界吧。
这张图是圆明园画家村的旧照。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从照片中能看出这群人故作姿态,穿着打扮比较新潮,很有艺术家范。学画画那会就听人说“水平不行头发找”,意思是很多搞艺术的人都要刻意打扮成艺术家模样,以显示出与普通人的差异。这群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但却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我的舅舅们、中学的美术老师们还有师哥师姐们都有类似的造型。说也奇怪,搞艺术的并没有一套标准的职业装,但却能不约而同的打扮出同一种职业气质。特别是那个色彩单调的时代,另类者更加鹤立鸡群。
我家乡的那个小县城人口并不多,不过因为是农场,都是全国各地的人迁居至此,不少是出自知识分子家庭,出现那么几个搞艺术的也就顺理成章了。县城的主街只有一条垦丰大街,开车的话十几分钟就能从东头的化肥厂走到西头的造纸厂。在我通过高考离开那里之前,经常觉得那条街就像是一段肚肠内的阑尾,是九曲十八弯后的一段尽头路,可有可无。熊猫一样的艺术工作者偶尔就会从这条大街上招摇而过,所过之处会激起目击者一道道念头的波澜,波光里闪烁都是些关于艺术家们的江湖传说。哈!十几岁的我们爱死了这样的名声。因为学画画的人是可以不上数学课、自习课的,可以在别人顶着白炽灯上晚自习挣扎在题海中时,悄悄隐没在黑夜中,跳墙溜出去看电影。一片宁静的校园里,男男女女的小青年们可以公然在画室里嘻嘻哈哈,我们的身上经常集中来各种艳羡的目光。
谁都渴望自由,年轻的我们尤其如此。也确实自由,自由的都些无聊了。表面上自由的我们其实心里也清楚的很,若是彻底瞎混是没办法走出这垦丰大街牌的阑尾,我们也有心目中的英雄,不是那些能考好几百分冲着重点大学去的好同学,而是在北京混艺术圈的前辈。自由的艺术生也有烦恼,也有偶尔回荡在耳畔的别人的传说。
我的大舅是江湖传说中的那种顶级高手,世外高人,哦,不,我学画那会已经是国外高人了。他是60年代考上的中央美院,是在我姥爷整个家族从保定被下放到农场前就已经光荣进京了。他八十年代初又果断的去了经济如日中天的日本定居,所以,一直到他去世,我也没见过几面。但他在无形中给了我一个暗示:我们家是有这个艺术细胞的。那时还没有基因这个词,不然定会更加言之凿凿了。四舅也继承了这艺术细胞,他就是那在北京混艺术圈的能够得着的高人,是我真正的艺术启蒙者。上边照片里的人说不定就有他认识的,或八竿子能打的着的。
这个圆明园画家村跟“85新潮”有关,这是中国最早的一个艺术家村落。最开始是北京本地的一些文艺青年在此扎堆。89年以后,陆续有很多外地的艺术家加入。租住农村的房子比较便宜,另外又靠近北大清华,这里一时间竟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几百位艺术家聚集。搞艺术的人思维比较灵活开放又比较关心时政,成了这里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后来逐渐引起政府的警惕,终于在1995年被强行取缔。艺术家们随即流离失所,他们中有些迁到了通州的宋庄,成了现在宋庄艺术区的种子。同样是1995年,中央美院从王府井迁往望京附近的北京电子管二厂中转办学,开启了美院历史上的“二厂”时代,副产品是因此诞生了现在的798和751艺术区。
当我在1998年以朝圣者的心情第一次来到二厂考美院时,我的人生便有了一个巨大的转折。
20年后的今天再回首那段岁月,真的是恍若隔世。要说我也客串当过“北漂”呢!
如今,曾经蜗居过的城中村早已成为了高档楼盘的地基,曾经的家乡也改名叫“曹妃甸开发区”,曾经的垦丰大街牌阑尾已经彻底变成了经济大开发的热土,曾经的往事早已淹没在了那载重卡车卷起的滚滚烟尘之中,变得物非人也非了。
回头我们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