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铃响,今年高考最后一门终于结束,教学楼瞬间沸腾起来,学子们迫不及待地冲出考场,欢呼、跳跃,似乎是在庆祝着重生。学校广播也顺势播放了欢快的乐曲,踏着歌曲,门外的家长潮水般涌入校园,与冲出的孩子们撞个满怀,他们笑着,抱着,跳着,进行着青春最后的狂欢。
顾文文收拾完文具,不紧不慢的从考场走出来,与校园内狂欢的学子一比,她显得格外安静自若,没有和其他同学交流,一路低着头,往自己教室走去,她还要去整理点东西。热闹是他们的,和顾文文没有什么关系。
高考三天,都是她一个人考试、吃饭、休息,别的同学有爸妈相陪,甚至全家出动,而她,没有。顾文文家里只有妈妈,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爸爸,妈妈不愿提起,她也没有多问,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拮据、乏味。妈妈要上班,所以早就跟顾文文说不去送考什么的,提前叮嘱她自己加油考好点,旷工一天扣两百,妈妈不舍得。
“无所谓,她来不来送考都无所谓,反正试是我在考。”顾文文在心里反复安慰着自己。只是,怎么会无所谓呢?
回到教室,整理完书包,大部分东西早就在高考前整理回家了,今天就只剩书包和最后一门考试的相关资料,顾文文仔细地整理放好后,还剩最后一个信封,她把信封拿起,看了又看,在手中摩挲了几遍,又放在心口贴了一会儿,舒了一口气,才把信封放进书包,背起书包,朝校门外走去。
16:30,太阳有点下山的征兆了,天边渐渐泛起了晚霞,才只有一丝丝红色。顾文文抬头看着天边落日,慢慢走着。她喜欢晚霞,如一朵盛开的火焰,热烈又迷人。她总说自己很羡慕晚霞,在生命的最后也能这般火热迷人。此时的她,背影没落又孤寂。
17:00,顾文文走的很慢,身边的每一处景她都细细的看着,好像下次再也见不到了一般。她停在了一家西餐厅前,听同学们说这家餐厅的牛排味道很正,他们也经常在那边聚餐玩耍。她问了下价格,人均100多,便再也没想过去那吃了。妈妈没有文化,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在超市做保洁,收入少得可怜,两个人省吃俭用也只能解决温饱。妈妈经常在文文耳边念叨:“你不能和别的同学比,我们家穷,去不了外面餐馆吃饭,也买不了还看衣服,你只能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才能过上舒服的日子……”年复一年的唠叨令文文敏感又自卑,所以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去过外面吃过饭,也不知道这些吃的是什么味道。今天,她像是准备好了一样,没有犹豫的走进了这家西餐厅。
里面很大很凉快,是电视里西式餐厅的样子。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她扫了一眼,下巴差点惊掉,最便宜的牛排套餐要158元,这几乎是她们半个月的伙食费了。顾文文强装镇定的咳了咳嗽,点了一份最便宜的套餐,她又环顾了四周,看到吧台处有免费的水果、饮料、冰淇淋,她起身去拿了点。牛排套餐上齐了,顾文文把东西整整齐齐的摆放好,并不急着吃,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是她生命中最丰盛的一餐,她要牢牢的记住。
18:30,从西餐厅出来,天已经黑了,晚霞也走了。顾文文在西餐厅没有吃很多,她只是在慢慢的享受吃饭的过程。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索性就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公园里,小路两边的路灯、花草树木下的装饰灯都依次亮了起来,瞬时把公园打扮的五彩斑斓。璀璨下的顾文文更显孤寂,她安静的坐着,眼睛无神的看着前面深不见底的漆黑,身体保持着一个动作很久很久了,她并不急着回家。其实不用高考她就知道自己的水平,她的成绩始终在三本线上徘徊,她也努力过,可自己能力如此,毫无办法。妈妈似乎不懂这些,或是不愿相信这些,她依旧每天在文文耳边念叨:我们家里穷,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认真读书,只有读书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只有读书才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反复的、一遍又一遍的说,文文一天天反复听着、忍着,她多想朝妈妈吼一吼:“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考不到二本,我只能考三本,但三本院校学校很贵,我们念不起,念不起啊!”可她不能,妈妈是一个本分、吃苦的中年妇女,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想女儿有出息,仅此而已。在无数个深夜里,顾文文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痛哭,她的压力很大,她的生活很困苦,她看不到希望,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而她在这片漆黑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公园里长椅上的顾文文思绪翻飞,泪流满面。
21:15,顾文文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幸福大桥上,这座桥,她来了很多次,看了很多次,每次心理特别难受的时候,她就来这里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她能感觉到自己病了,她的心情生病了。“这应该就是抑郁症吧。”文文自己也懂一点心理知识,但她听说看心理医生很贵,做心理疏导很贵,吃药也很贵,如果跟妈妈说,换来的应该是妈妈无止境的唠叨与责备,妈妈应该不懂心情怎么会生病,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算了,不看心理医生了,自己找个办法解脱吧,总会有办法的。
22:05,吹了好久的晚风,心里依旧很乱,理不出头绪。甩甩头,顾文文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理了理衣服,把书包端正的放在桥边栏杆旁,那封信现在正安静的躺在书包上,希望妈妈能看到,看不到,也就算了吧!没什么好交代的,一生太短,不留痕迹。做完这一切,顾文文便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大桥。
快盛夏了,水怎么还这么冷啊!好黑好冷,不过应该很快就感觉不到了吧。这辈子,我过得好难过,下辈子……来不及了,顾文文没有挣扎,从容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