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起点阅读,ID赵文元。文责自负
被震醒的我,抬起被什么苫住了的头使劲儿抖,抽出被什么压住了的手,把眼窝清理一番,小心地睁开,跟没睁开一样。我慌忙摸索枕头旁的手机,只摸到一些疙疙瘩瘩的异物。我猛地坐起来,身上哗哗地落下什么来(扑鼻的是什么腥味?),再把被压住的脚挣出来,转向床边,要下床去摁墙上的电灯开关,脚却被什么挡住了。我纳闷地用手去摸,分明是一堵凹洼不平的墙!我把床周围摸了一圈儿,都是凹洼不平的墙!难道刚才的震动,就是屋子的四堵墙合围床时发出来的?但屋墙是平滑的呀!
我抬头向上望,屋顶怎么高到了半天上?还巴掌大,发着微白的幽光。哦,屋顶下是什么东西,发出针尖大小的红光来,那么的阴险。我毛骨悚然地盯着那红光,终于想起来,它是我正在充电的手机发出的光!
我正惊骇纳闷着,头顶上远远地传来轰隆隆声。我像被盖在木桶里,木桶放在振荡器上。
轰隆隆声排山倒海地从我头顶滚过时,什么东西从半空中哗哗落下来。我赶紧抱住头,往墙里嵌身子。
从轰隆隆声微弱的尾声里我辨别出,那是辆载重汽车——又是工程车乘夜里偷运建筑垃圾了。
我屋子的南墙下,是条宽敞的巷子。
工程车让我顿悟,我和我的床掉进了深坑里!听说过的地陷发生在了我的脚下!我既惶恐又庆幸——只是床下的地面陷了下去!问题是,紧贴地坑的南墙,随时有可能塌陷下来!
我试图攀爬出去,坑壁笔直酥松,白费力气。我这才从懵懂中醒过来,变成了一只被猫堵在浅洞里的耗子。
坑里猛然响起一声救命呀的喊声,吓了我一跳。等明白这是我喊的,恐惧的性质眨眼就变了——悬在头顶的刀开始下滑!我的意志瞬间雪崩,一声追着一声地喊救命,直到嗓子喊不出了声,火烧一样的疼,我才清醒过来,意识又滑到另一个极端——超常的冷静。
我现在习惯了地坑里的黑暗,目测了一下地坑,有六七米深。我的喊声还是能传出去的。
我租住着一处平房院落的南房。我左面住着一对年轻夫妻,有一个刚上学的小女孩,前几个月才搬进来,听说两口子都在天马羊绒衫厂上班,晚上家里一定有人。我右面住着老李和他老婆。老李给一家动不动就停产的小预制板厂烧锅炉,晚上绝对在家。他老婆以前在超市打扫卫生,现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没见她上过夜班。
我忍着嗓子疼,又吼了几声救命,哪有什么动静!咒骂了两声这两家的人都睡死了,寄希望于正房住的那两家。据我所知,左面这家的男人虽然晚上常住杀场,儿子晚上跟人跑出租,可女人一定在家的。听说她跟人合伙兜揽刮腻子的营生,这活儿晚上是干不成的。右面这家的女人好像在一家小造纸厂打工,没注意她上过夜班。男人在巷子口上开着修车铺,晚上也该在家的。
我又要喊,一吸气,喉咙火烧似的疼,只得作罢。不由得想,那条野狗要在院子里就好了。我经常喂它,认我。但那几家嫌弃它,总是乘我不注意就撵它走,为此,我和他们暗暗斗气,只是因为彼此陌生,不摸底细,都不敢明闹。
我正惶恐着,又一辆汽车轰隆隆地驶过来,回音在地坑里激荡着,我如怒海里的小舟。坑沿上的碎土哗啦啦地又落下来。我本能地抱头缩脖。但我有了主意,用拳头砸坑壁,砸几拳,听一听,哪有什么动静!又恓惶起来,瞅着手机发出的那点红光。
忽然,吱呀吱呀的声音从头顶悄悄地传下来,我循声一望,明白,这是那年轻两口子的床发出的声音。我赶紧砸他们这面的坑壁。吱呀声消失了,我更使劲儿地砸,直砸得拳头流血,胳膊困得举不起来才停下来。
我蹲在床上咒骂了几声,抬头盯着手机发出的红光,能隐约地看见手机了。我抓起土块儿扔手机,但扔不了那么高。蹩足劲儿扔了一块儿,还真碰着它了!但它微微摆了摆,像在嘲笑我:“有本事你再来!”我不但没了力气,还口渴难忍起来,就想起厨房里微微拧开的水龙头,该滴答满它下面的水桶了,水该流在地上了,会向地坑流来的,就更口渴难忍,死盯着手机。手机也冷笑着盯着我,仿佛猎人欣赏着掉进陷坑里的猎物。我就盼天明起来,手机的阴谋就破产了——那时准有人给我打电话的,电话老响,没人接,打电话的人就会起疑,就会……
屋顶那几条扭结在一起的裂纹清晰起来,像几条蛇在打架。小街上人车走动的声音多起来,地坑里的回声复杂起来。从小两口子的屋里传下来说不清在干什么发出的窸窣声,一会儿响起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我听出是那年轻女人的脚步声。她明净的额头、丰满的身材浮现在我眼前。她该是给她那活泼的女儿准备早点,然后送她去上学吧?水桶溢出的水该流到地坑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