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悬年》下部 第50章 杖刑

作者名片:老猫枕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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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洲去北武,有七百余里的路程,按驿马八百里急件的速度,恐怕也很难在十天内赶到,只有许言相信安排妥当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所以,她在最短的时间准备好所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当即出发。首先她从明以瑾处求来特许腰牌,可保她在任何关卡都能畅通无阻,毕竟北武是军事重地,不是所有人都进得去。其次,她到彭俊青处要来标注“马上飞递”的公文包裹,这能保证她到每一处驿站都能获得专用的快马。最重要的,她还需要带人,带上罗敏和宋安,这两个人精通马术,能够带着她用最短的时间飞奔北武,还要带上陈力,灭门案中肯定有大量的尸检工作需要这位专业“法医”的帮助。

虽然,许言身体弱,但她的韧性比谁都强,她可以不眠不休,可以忍受肌肉酸疼,可以每天只休息两次、每次一个时辰,其他时间全在马上。

罗敏自然是反对的,在她看来,在易慎行马上就要被行刑的关键时刻,他们应该不分黑夜白天,飞奔过去。但两三天过去后,罗敏才明白到许言的苦心。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第一天、第二天,甚至第三天谁都可以不眠不休,但没有人可以坚持十天不睡觉,适度的休息才能保证持续的速度。而且,罗敏发现离北武越近,许言越是镇定,她头一两天根本就睡不着,如今每次休息她都可以安稳的睡上一个时辰,甚至,在马上都能抱着她的腰睡一会儿。

四人三骑,一路绝尘。

离午时尚不足半个时辰,四人在许言的指挥下直奔刑场。一路上,许言已经平静下来,她要救易慎行,但一点都不盲目,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

任何时代,死刑都是法律惩罚中最严厉的刑罚,一旦执行就无法回转,以许言熟悉的刑事诉讼法规定,在执行前发现判决可能有错误的、在执行前罪犯揭发重大犯罪事实或者有其他重大立功表现可能需要改判的、罪犯正在怀孕的,都有可能中止死刑执行,所以她刑场喊冤,“刀下留人”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只有先中止了死刑执行,才有机会改判易慎行无罪,否则,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没有电视剧那么狗血,在刽子手的刀高高举起的时候,许言才声嘶力竭地喊一句,“刀下留人”。她时间计算得很准确,午时前赶到,即便两腿灌了铅般的沉重,时间也够她走到监斩官,也就是军政大员刘宗的面前,跪下,高呼一声冤枉,然后深深俯下身,额头触地。

眼泪浸湿了面前的土地。跪倒前,许言来得及端详一下五花大绑跪在行刑台上的易慎行,他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胡子拉碴、憔悴得很。一瞬间,许言想起那个站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易慎行,他腰板挺直,虽面色冷清,却玉树临风、潇洒帅气。而如今,他穿着灰色的囚服,头发散乱的模样,令许言心里的酸涩喷涌而出,滴滴落在地上。

显然,易慎行看到从马上跳下来的人是许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信,随之荡漾开来的,是习惯性的温暖,最后再看许言一眼,他便死而无憾。但他笑不出来,他不怕死,他怕在许言面前死,更怕她横冲直撞惯了,闹出什么事来。

许言叩着头,闷声高喊,“刘将军,此案有冤,望您明鉴。”

罗敏等三人也跪在许言身后,随声附和着。

刘宗看了看时间,不到午时三刻,眼前跪着的人又是曾经在皇帝面前露过脸的许言,他咳嗽一声,问:“临刑喊冤,本将循例要问你三句话。”

许言抬起头,已经收拾了悲切的表情。

“此案冤情何在?”

许言没看过卷宗,没去过现场,哪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易慎行品性端正、豁达大度、克己奉公、忠心耿耿,我相信刘将军是最了解的,他绝做不出灭门的恶事来。”

刘宗表情阴晴莫定,沉默一会儿,又问:“你与受刑者是何关系?”

远处的易慎行突然喊了句,“没有关系!”

许言心思百转。她对这个时代的刑事诉讼完全不了解,更不知道易慎行万一定罪,会不会株连到亲人,所以,既是必须问的,那么必有深意,兼之易慎行急切的呼喊,许言预感到此言一出,她与这个男人将永远分割不开了。但她仍旧坚决地再次伏低身体,“我是易慎行的妻子,若此案经查实无冤,我愿与他同罪!”

按当朝刑律,临刑喊冤只能是本人或亲属,所以刘宗循例问了这一句,许言决绝的态度很出他意料,愣了好一会儿又问:“你可愿受杖刑二十?”

话音一落,全场沸然,许言矮小纤瘦,脸色本就灰白,若被打20杖,怕小命不保。易慎行嘶吼一声,“不可!”

可他如何阻拦得住许言?

许言一愣,打板子是临刑喊冤的必经程序?她目前体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挨20下板子,不死也要昏睡个三两天,时间越久,变数越大!连罗敏都在身后偷偷拉许言的衣服,而许言没有退路,她咬咬牙,“愿意!”

许言一声愿意,刑场寂静了片刻,之后便是窃窃私语。原本跪得笔直的易慎行颓然坐倒在地,他终究是连累了她。

刘宗站起身,高声说:“既有亲人喊冤,又愿受二十常行杖,本将中止行刑,即刻上报刑部申请重审。来人,打!”

一个打字落地,立刻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军人走到许言身侧,伸手就去拉她。许言摆摆手,自己扶着腿,缓缓站起身,她的腿在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累。许言转身交代罗敏,“行刑后,我可能会昏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我醒过来。”

罗敏泪眼婆娑,“不行,你受不起的,我代你……”

“我既然来了,就受得下!你一定记得我的话,别让我白遭了这份皮肉之苦!”

“腰……”

许言知道罗敏说的是她藏在怀里的腰牌,她当然可以用皇家腰牌去压刘宗,但既是临刑喊冤,就该按程序办事,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即便将来翻了案,旁人难免觉得许言是走了后门。况且,那腰牌是要在最最关键的时候用的,若她现在就漏了底牌,往后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许言即阻止罗敏,又看了易慎行一眼,给了他一个宽慰的微笑后,随那两名军人而去。

因许言是女性,避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板子的尴尬,更不用脱掉裤子,若许言脸皮够厚,她倒是宁愿光着屁股被打,否则衣服粘连在伤口上,会更痛苦。

常行杖,大头直径二分七厘,小头一分七厘,行刑官看着许言这个娇怯怯的女子,有些不忍心,木杖高抬低落,手里留了三分力,但三杖下去,立刻皮开肉绽。

恐惧大于疼痛!许言暗示自己,20下而已,自己受得的。

第一杖落在身上,是火灼般,身子本能一抖,泪立刻涌进眼眶;第二杖后是火辣辣的痛。她竭力忍着,将袖口塞到嘴里,牙根紧锁,双手更是握紧凳子边缘,浑身绷得紧紧的,强令自己不发出一身喊叫,不能让等在外面的易慎行更焦心难过。

第三杖、第四杖、第五杖……似乎是麻木了,许言已然不觉得痛,意识渐渐远走……

终于,她晕了过去。�


需要说明两点:1、文中的打板子老猫没查到实据,考虑到故事情节,借鉴了古时民告官需打板子的规定;2、常行杖的尺寸参考了唐律,但具体多大,打起来多疼,您试试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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