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烙印——喂饱了身体,饿瘪了心灵

        静灵说我有一些原生家庭的伤。这种伤很可能是婴儿时期或者更早,也可能是妈妈怀孕的时候。我想了一下,应该是有的,听我娘说过。

        我娘怀孕前夕,我爸经常外出干活不在家,我小姑把同村的一个已婚男引到我们家来玩。我爸多疑,以为我娘勾引男人。两个人因为这事经常吵架,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我娘怀孕了,两个人也经常吵架,吵架归吵架,我爸从来没怀疑过我的真伪,绝对是亲生的,有假包换,嘿嘿~~。

      有一次我爸买了芹菜回家,我娘怀孕闻到芹菜的味道就吐,加上她不喜欢吃芹菜,就特别不愿意炒这道菜,我爸干完活回来没菜吃,两个人就吵了起来,我娘边吵边骂,一气之下把芹菜扔了,嘴里像机关枪一样一直骂不停,我爸火了,抬起手扇了我娘两个嘴巴子,这也是我爸唯一一次打我娘。我娘至今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每次提起来仍然气愤填膺,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会一直数落我爸,有种不报当年之仇,誓不罢休的味道。老爸这时大都默不作声,一方面认可自己不信任我娘带来的伤害,另一方面为自己打老婆的行为表示忏悔。其实老爸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生气的时候宁愿把家里的碗和盘子砸光,宁愿拳头打墙,打自己,都不会打女人。我娘的骂声一定是戳到了他内心的痛,才没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我想如果老爸懂心理学,就打人这个事情,和我娘郑重道个歉,我想我娘也就彻底释怀了,也不至于每次想起这件事,我爸就要遭殃一个礼拜。

      我娘的脾气我是领教过的,好的时候和风细雨,暴风雨来的时候,谁都无处可逃,至今我们全家人没人敢惹她。她歇斯底里的那个劲头仿佛有种不把她原生家庭的痛发泄出来誓不罢休的味道。她是他们家的老大,外公家并不穷,在那个大家都挨饿的年代,我娘对饥饿是没有印象的,可见我外公的厉害,要不是我外婆持家不行,他们家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红火。我娘很小就从她奶奶手中接替了管家的大权,很大程度上扮演了外婆的角色,给我外公提供了一份家的温暖。可是牺牲的却是她的童年,她活得并不开心,当同龄小伙伴可以自由玩耍的时候,她被家务缠身;当她特别渴望看一部露天电影的时候,却被外婆的一句“不干完不能去”的话困在了家里,当她干完所有的活,电影早就散场了。她心中一直渴望知识,做梦都想走进学堂,然而外公的无奈和自私,却没有让她读一天书。外公一方面想享受回家有饭吃的温暖,另一方面看重了我娘管家的本领,他看不得自己的家就这样败落在自己手中,当看到自己的儿子不成事时,他被一种无力、失望甚至绝望包围着,他想把我娘留在家里,找个倒插门女婿。他不愿意送我娘去上学,因为有了文化就意味着会有自己的思想,他害怕我娘飞走。可是到了婚嫁年龄,我娘宁死也不愿意留在家里,她宁愿自己变成老姑娘,也不愿意赔上自己的后半生。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子女不婚呢?我爷爷的徒弟正好住在我姥姥家隔壁,徒媳妇经常去串门,就有意把我爸介绍给我娘,经不住她的再三劝说,加上我娘的年龄在一天天变大。外公只好同意这门亲事,条件是三年内不能结婚,婚后也要三天回娘家一次帮忙做饭。我娘满口答应,她有多想离开那个家啊!虽然我爸家很穷,据说是芦苇搭的围墙,爷爷在我爸16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奶奶独自带着六个孩子过日子。也有人趁机给这门亲事捣蛋,跑到我外公面前说我爸家很穷,穷得房子都要用芦苇围起来挡风,外公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早就摸清我爸家的情况,他看重的是我爸的人品和才能,还有就是我娘嫁到这个家里来不会受气。天下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说到婴儿时期的创伤,我想应该是我快满周岁的时候生的那场病。高烧不退,出疹子同时出水痘,那会医疗条件不好,医生不明所以然就按普通的感冒发烧治疗。最后烧是退了,我却落下了病根,皮肤干燥,每到换季的时候身上就脱皮,尤其是小腿部位,简直就一鸡皮腿。从小我就发现自己和周围的小伙伴不一样,哪个女孩不爱美,我特别在意别人怎么看我,特别敏感和自卑。我试图去掩藏自己的这一切,我甚至希望这就是一场梦,当一觉醒来时,一切就好了。上小学的时候,我不愿意去学校的公厕,每次都在放学的路上找厕所解决或者一直憋到家。我不希望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这对于一个追求完美的小姑娘来说,这是怎样一种残缺?我清晰地记得自己上小学的一个冬天,憋着尿好不容易到了家,因为棉裤绑得太紧没解开,实在忍不住,尿在了棉裤上。当我忐忑不安,小心翼翼来到我娘面前时,我娘噌的一下火冒三丈,扇了我两巴掌,这两巴掌扇碎了一颗幼小、脆弱、千疮百孔的心,它支离破碎,散落一地。我的亲娘啊,你是如此粗心大意,喂饱孩子的身体,却饿瘪了她的心灵!

      当我重新回忆这段过往时,早已泪流满面。我一直以为我的童年很美好,没有伤痛,不曾想它早已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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