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受尘
从记事起,家门望过去就是蜿蜒的河流,曲曲折折地绕过田埂、榕树、河堤,承载了我整个孩童时光。那个时期,我的脑袋里,对家的印象,无非是食宿的场所,而忽视的,却是那些断壁残垣的衰败与失落,那时的家,破败而低微,让现在的我也不禁感喟,只是那些艰难,完全由我父母承担罢了。
九十年代国家改革沧桑剧变,和很多人一样,我的父母去了南方打工,将我交于奶奶照看,很长一段时间里,父母的教育一直缺席,然而我的成长之路却是出奇地顺利,全无寄人篱下的自怨,优异的学习成绩取代了遥望南方的悲伤落寞。
那时还不容许我留下些相片,记忆中的家园常常与土地紧紧依存,奶奶把头低下耕作,腰弯得如同负重的禾苗,汗水滴进泥土,满身灰尘的瘦小身躯刻画着最淳朴的童年记忆。我向来淘气,很多时候,呼啸着跑过门前残缺的石板路,坐在窄窄的石桥边沿,双脚晃动着,下面是清澈激流的河水,而我,全无惧色,奶奶每次耕作完,再把我拉扯回。很多年后再次踏上那窄窄的、只容二三人并肩走过的石桥,都着急地快步走过,双脚疲软,心里满是顾忌,好似乎再待上半会便会跌落河中,浑身湿透,全然不是小时的心境。
房前屋后,都被山川隔断,门前是潺潺的溪流,屋后是坚韧的石山,无数的爬藤和灌木卷起臃肿的根,汲取着岩石里的每一丝养分,盘根交错,一点点伸向奶奶家枯槁般的木窗。邻山而建的房子,仅仅留下一两米的过道,我是很少踏足,不仅仅是地上堆满的落叶,更多的是那些黑暗角落里的蛛丝与不知何时蜕下的蛇皮,让我望而却步。而向上望去,顶头矗立的石块坚不可摧却好像会随时松动落下,每次解手才会去到的屋后,从来不敢再多停留一刻。
无聊的时候,我常常会坐在门口那块厚重的石板上,石板沁凉发亮,似乎沁润进生命力一般,陪我呆呆地望着遥远的天空。后来才知道,那些石板,以及很多砌作墙壁的石砖,大部分都是人们从河里打捞上来,再修葺好形状,石板都重达几百斤,时间抹去了它锋利的棱角,而它,也见证了无数个像我一般稚嫩的孩童。如今混凝土取代了石板路,那些深嵌进土地里的石板,连同青砖黛瓦滴落在它身上滴答滴答的雨水,转瞬间便一起消逝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