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幽幽庭院,草木葳蕤,落英飘飘。
一只猫从湿漉漉的花草间冒出头,一下就窜上了屋顶,就着薄弱的熹光抖了抖沾湿的毛发,卧了下来。
远处有佩环叮咚,它警觉地抬起头,看见一女子,着一袭雪色罗衣,沿着青石小路姗姗而来,夜露压得低垂的似锦花枝,经她头上那只珠钗轻轻一擦,珠摇玉坠,云英摇落。
它拱起脊背,冲她威胁性地叫了几声。
女子恍若未觉,径直走到檐下,推开门,步了进去。
它张望了一下,四周再无动静,抻了抻爪子又重新卧了下去。
(壹)
红药跨入屋内,幽暗的光线让她的眼睛不适的眯了眯,伏案挥笔的人抬眼看了一下,抿唇一笑。
丫头,来,今日教你画山水……
她惊喜地扑过去,忽然,那人,那笑就不见了,只剩下一桌安静的笔砚。
红药愣了愣,止住了身形。
笔砚在目,室迩人遐。
自一个月前,沈溪音修书一封,不告而别,就再无音信。
“自收养你,我还未曾好好游玩过,想我这般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这些年可闷惨了。此番外游,尽兴方归,不必挂怀。我已交待了林兄好好照看你,婚事也全权交给林家罢,以你和小晟儿的情谊到了林家想来总不会受什么委屈,我也不知赶不赶得回,就提前祝小猫儿和和美美平安喜乐。”
他只顾走他的,却从未想过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红药咬住嘴唇,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沈溪音临走的前一天,红药刚和林予晟打完赌,急冲冲的回去找他。
沈溪音,林家的求亲你答应没?
你想答应吗?
红药张嘴就说,我才不……想到和林予晟的赌约,又马上改口,我,我当然想啊!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
当真?
真,比真金还真!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几分。
好,那我即刻便给林府回信。
红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点波动,可惜,没有。
她不死心,偏头笑嘻嘻的问他,那我是不是要嫁给予晟哥哥了?
对啊,他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你就是林家人了。她只顾察看他的神色,却没有发现他颤抖的指尖。
还是没有,一点都没有,他的神色平常的就像在嘱咐她夜深露重多添几件衣服。林予晟说的,果真是对的,就算她要走,沈溪音也不会有一点舍不得她。
红药不知道还要说什么能让他动摇,胸口就堵得难受,特别想哭,也果真哭了。她指着他的鼻子问:
沈溪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才不要姓林,我就姓沈。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你既然要嫁到林家,自然是要跟夫家姓啊。
沈溪音,你就是个大笨蛋,大坏蛋,大混蛋。
好好好,我是大笨蛋大坏蛋大混蛋,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
(贰)
其实红药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叫沈溪音的,最初的时候,她叫他美人叔叔。
庆元三年,她还是街头落魄的小乞丐。阵雨时至,将她一身破布衣打的湿透,又冷又饿,几欲晕厥。
有人一袭红衣如火,执一把剔透的竹骨伞,自桥边红药间迤逦而来,煊妍昳丽,犹如一只红药化作的妖。
她想也不想就抓住他的衣摆,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
“美人叔叔,我饿……”
沈溪音低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神色不明。
红药很怕他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扯开衣服走掉,没想到他却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就蹲下来问,“那,你想吃什么呢?”
地上的泥水浸上他的衣摆,鲜艳的红变成了脏脏的褐色。
红药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怯怯道:
“烧饼,大烧饼。”
呵,就这点追求!他乐了,于是一把抱起她,“好,叔叔请你吃烧饼。”
结果,当然不止是吃了烧饼,他带她几乎吃遍了一整条街。
“你叫什么?”
“不知。”
“日后你跟着我,就叫红药吧!”
他们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阵雨已停,他扭头眺望远处娇娆的红药,有风不时撩动他鬓角的那一绺乱发。他的脸很白,唇很红,有一种奇异的美丽。良久,他忽然回头对她轻笑,“日后,你就叫红药吧!”
后来再想起这一幕,红药总会不由想到,其实他才是一株红药罢。
沈溪音是个很随性的人,没什么规矩。
遂红药也便越发没有规矩,起先还叫美人叔叔,渐渐地连大叔都不叫了,直呼名讳。
“沈溪音,穿衣服。”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会穿衣服,羞也不羞?”
她只伸着胳膊,嘿嘿地笑。
他无奈,一边替她穿衣,一边念着那念了无数遍却还仿佛第一次念的童谣,“里衣先,外衣后。里衣多素白,系带细细扣,外衫绣锦华,腰带束起挽生花。纨素袜,软绣鞋,轻纱肩上披,环佩腰间挂。”
自从被沈溪音收养,她的一切事宜都须得沈溪音来,绝不假他人之手。刚开始,其实是真的缺乏安全感,后来倒是习惯事事都要找他。
沈溪音先天不足,娘胎里带来的病很难治好,只能用药将养着,怕冷也怕热,每年冬夏都特别难熬。是以,春秋是红药最喜欢的季节,可以放心地闹他。
沈溪音,我要吃冰糖葫芦!
好,我去买。
沈溪音,我想去南郊踏青!
好,你等等,我去备车马。
沈溪音,我要去屋顶看星星。
好,我抱你上去。
沈溪音……
好……
沈溪音……
好……
扳指细数,她和沈溪音竟已经相处十二年了。
他仿佛从未拒绝过她,有求必应,放肆宠溺。
(叁)
沈溪音虽身体不好,但很会照顾自己,在林如风记忆里他只发过一次大病。
庆元五年冬,大雪纷飞,他和沈溪音围炉夜话,聊着聊着不免就聊到了他的终生大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美娇娘过日子了。”他看沈溪音不为所动,又道:“我知道凡俗女子入不了你的眼,可你这身子骨弱,不得找个人照顾你?一个人也怪孤独的。”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照顾,何况我还有红药陪着,不孤独。”
“可那丫头终究要嫁人的!到时候你又如何?”
沈溪音拂袖而去,未披斗篷,丢下奴仆和轿辇,自己走了回去,可能是受了风寒,竟然就此病发,将养了十数日,那一整个冬天,都不曾画过一张画。
那时沈溪音怕吓着红药,就将她送到了林家。
逢着连着下了几天的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红药从林家偷偷溜回来看他时,他刚喝过药,靠在床头,睡意昏沉,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佣人来拿药碗,等了一会儿,却只听见越来越响的啜泣声。抬头就看见一张冻的发紫的小脸,泪水涟涟。
沈溪音一个激灵,连忙把她拉进被窝,给她揉搓手脚,又将自己的暖炉塞给她。
怎的自己跑回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话说的颠三倒四。我害怕,惦记你啊!林叔叔说你。沈溪音,你不要死。
沈溪音听了前半句话,正有些感动,就被她后半句话气笑了。这丫头是咒他吧?
你死了,就再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闷闷的,沈溪音立刻感觉到一点湿意浸入胸口,浸得他心里酸酸的。
莫怕,我不会有事的。
他将窝在怀里哭得发抖的小猫似的小丫头拉出来,看着她的眼睛道,莫怕,我不会死的。嗯?你莫哭了。他揉揉她的头,笑道,哭得我心慌。
心慌是不是,是不是不好?
他忍住笑,是,心慌不好。
那,那红药不哭了,你不要心慌。
(叁)
红药将屋子里的窗一一打开,南窗外是一片红药,夭夭灼灼,珠露欲滴。
红药拾起长颈瓷瓶里的的鸡毛掸子,轻轻拍打着浮尘,阳光一点点亮起来,照在飞扬的微尘上,濛濛流金。
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他在时的样子,一桌一椅,一纸一墨,未动分毫。
沈溪音是个画师,年少成名的天才画师,他对绘画很有天赋,尽管出身青楼,也掩盖不了他的光芒。
这些原本红药是不知道的,都是林予晟告诉他的,而林予晟又是从何得知的呢?据他所说,是他母亲告诉他的。
他说,沈叔叔是妓女生的。
那时红药虽小,也知道妓女是不好的,沈溪音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和妓女有什么干系。
胡说,大叔才不是妓女生的。
我才没有胡说,我娘告诉我就是因为沈叔叔他娘亲怀孕的时候接客,他现在身体才那么弱。
红药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你胡说你胡说,大叔才不是那个样子。
林予晟还要说什么,被红药推了一下,呵斥他,不准说了!
此时,他们正坐在一棵枝干遒劲的桃树最高的那根枝桠上,林予晟被这么一推就要掉下去,他本能的伸手拽住了红药,两人一起尖叫着跌了下来。
林予晟摔了个仰朝天,因为垫在下面断了一条胳膊,红药到还好虽然摔了个狗吃屎,却只是被树枝蹭破了额头,划破了手。
怎么弄的?
红药心虚地低着头不说话。
沈溪音询问未果,只好先给她处理伤口。他看着她白白嫩嫩的手背被划出一道长血口,心疼得直皱眉,直到用纱布缠了几圈看不见了,才稍稍舒展了眉头。
红药看着他细长的手指娴熟的替她打了一个结,眉眼认真而温和,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却又似乎顺理成章。
她在遇到之前从未想过能被人如此视若珍宝。大概是老天爷垂怜她,才派来沈溪音对她这么好。
沈溪音接着又用指尖挑了一点白色的药膏,往她额头轻轻点了几下,边点,边用嘴吹着凉气。
疼吗?这么不小心,破了相,以后可嫁不出去……
她忽然伸手将他抱住,沈溪音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正着,白色的药膏糊了一胸口,正要推开她,就听见她软软糯糯的声音道,沈溪音,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沈溪音愣了一下,心里酸酸软软的,眼睛里有什么想要溢出来。他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诚心的吧,要看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哭鼻子,好叫她拿出去和林予晟那小子说笑?
其实她和沈溪音也不尽是这样温暖和谐的,有时也会尴尬。
红药十二岁一天清早,沈溪音照例去叫她起床,她一起身却发现褥子红了一大片。
血,血!好多血!沈溪音,沈溪音,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她怕得要死,没发现沈溪音神色怪异。
他像平常一样摸摸她的头,脸上却浮出淡淡红晕,别怕,你不会死,你只是……
她抽抽噎噎,只是什么?
他脸更红了几分,这是你们女孩子都会有的。
她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他却支吾了一会儿,跑了出去,叫了一个女仆进来,自己就要走。
沈溪音,你别走,我怕。
于是沈溪音就只能涨着个大红脸被红药拉着手,硬着头皮听老妈子讲关于月事的诸多事项。
听到一半的时候,红药就觉得自己错了,这种事情,委实不适合让沈溪音在这儿听。红药脸上一阵发烫,悄悄松开了他的手。
沈溪音如蒙大赦,逃也似地走了。
现在想来真是又窘迫又好笑。
(肆)
“林予晟,你怎么又让林伯伯来我们家提亲?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你喜欢沈叔叔。”林予晟听她一口一个不愿意,不喜欢,心里实在难受出口打断了她。
红药心慌意乱,“你你胡说。”
林予晟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又道。“可是沈叔叔他不喜欢你。”
他看到她害羞的表情变得呆滞,狠了狠心又道:“就算你要走,沈溪音他也不会有一点儿舍不得你。”
“你骗人!”她脸色煞白,仿佛听见了什么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不信你去试试!若是如我所说,你就要答应嫁给我。”
林予晟不知道她是怎么试探他的,不过她果然如沈溪音所说,答应了这段婚约。
之前他一心想要娶红药,如今真的要迎娶红药,他却觉得晕晕乎乎仿佛在做梦一样。
林如风看着儿子欢天喜地地挑选婚服,筹备宴席,却叹了一口气。
那日清早,沈溪音叫门房递了信来,只有短短一句话:红药日后就拜托兄长照顾了。
沈溪音的心思林如风是知道的。
沈丫头的心事,他也知道。
庆元十二年初夏,沈溪音受邀随九王和一众文人雅客同游江左。
半月后却传闻九王在江北遭到了行刺,随行之人死伤无数,为肃清乱贼,朝廷调兵数万,将江左重重包围。
江左动荡,民心惶惶。
红药也慌了。
跑到房间打包行李就要走,却被林如风拦住。
“沈丫头,你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
“你去哪儿找他?”
“他在江北,我去江北!”
“如今那边局势这么混乱,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子能不能活着到那儿都是问题?”
“我不管,反正他说不定已经死了,不如我去陪他。”
林如风听的心惊肉跳,那时他就已经明白,他们两个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
红药最后当然还是没去成,林如风亲自去了江北,找到了沈溪音。
红药记得那日天气格外的好,窗外刚开了两三株月季,那花瓣红的像美人娇嫩的唇瓣。
有一道人影闪过,红药疑心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成是沈溪音呢?
身后的门被大力推开,发出几声吃力的摇摆,身后的人却再无动作,只有喘气声在落在静可闻针的房间里。
红药不敢转身。
沈溪音怔怔的看着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背影,半晌笑骂,“死丫头,我回来了,你不打算抱抱我吗?”
红药转身怼他“谁要抱你?”却还是扑了过去,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
沈溪音忍着连日奔波带来的不适感,紧紧地抱着红药连声道歉。
他就要死了,却还是放心不下她,九死一生逃回来,能再见到她,此生无憾了。
只是这一次,他亦未曾久留,安排好红药的婚事,就落荒而逃。
林予晟那小子那么喜欢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罢。
(伍)
红药将书桌物件,细细擦拭一了番,坐在案前,翻看桌上半阖的书,这本书,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都可以倒背如流了。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咔嚓一声,桌案下很不起眼的角落,突出一个格子,里面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红药摸索一番,终于掏出一个雕花木盒,打开,是副卷轴,一头坠着红线织就的同心结,流苏铺散,煞是好看。
红药执起卷轴,红色的流苏在空中一荡,像一团泼洒而出的红色水墨,微光潋滟,似曾相识……
天干物燥,骄阳似火。
红药看了看檐外焦灼的日头,又看了看屋里中依旧支颐而坐的某人,感觉自己此刻比太阳还焦灼。
只见他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嘴角含笑,红药打了个冷颤,这家伙别是傻了吧!刚准备过去把他揪起来,就看到他站起身来,手中抄着一个卷轴似的东西,一抹红色晃荡,像泼洒而出的红色水墨,微光潋滟。
“沈溪音,这是什么?”
可惜她刚摸到一点边角,就被他手疾眼快地收进一个雕花盒子里去了。
“没什么,我坐得久了有些难受,咱们出去走走吧吧。”
红药看到他的脸上果然冒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急忙摸了摸他的额头,“难受?哪儿难受?”
他拉下她的手。
“可能是屋里有些闷热,陪我去喝点清雪酿罢。”
她馋于清雪酿甘甜清凉的味道,于是就将卷轴抛诸脑后。
现在想来当初真是欺她年少,泠羽轩里一到夏季就会放数只寒玉冰炉,凉若清秋,哪里会热?
不知道这卷轴里究竟是什么,叫他宝贝了这么多年,连她也未曾得见。
她轻轻展开,一点红色跃入眼帘……
画中红霞满天,红药艳艳,一个少女倚坐在廊下睡着了,看得出来画的是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好看,也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红药不知道,沈溪音却很清楚。
红药的生辰,是和沈溪音一起过的,她及笄之年,正是他而立之年。
他宴请了一众朋友,宴席中途,却不见了红药人影,问林予晟也不知道。想来是今早准备及笄事宜,起的早了,这会儿补觉去了。嘿,这小懒猫。
终于送走了一众宾客,沈溪音去房间准备叫红药起来吃点东西,却没找到她。
沈溪音这厢满院子里找她,红药却在廊下正睡得香甜。
他找到她时,她身后是开得灿烂的勺药,头顶是映红半边天的晚霞,有余晖落在她的脸上,明丽动人。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猫儿似的小孩子,已经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这样近的距离,沈溪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被晒得嫣红的脸蛋,还有那双耳朵。之前沈溪音怕红药遭罪,耳洞都舍不得她穿。此刻看着,那圆圆的耳垂被太阳晒得绯红可爱,让人很想亲一亲。
沈溪音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一时间,血气上涌,心跳轰鸣。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他,对这个他一手宠大的小丫头动心了。
这小丫头对他的心思,他一早就明了的,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像待女儿待妹妹一般的情谊,所以避而不谈,如今却是再也不能骗自己了。
他趴在她床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欢喜又悲凉。
他终于找到那个他想要携手终生的人,可他,却给不了她终生。
早年时,就有大夫说他活不过而立,尽管有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他已,时日无多了。
情深缘悭,不过如此。
(尾声)
卷轴拉到尽头,忽然掉出一张纸笺,红药俯身捡了起来。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打开他最珍爱的那副画,她终于发现了被他掩藏在时光中的秘密。
沈溪音,你果然是个大笨蛋!
林府门外。
林伯伯,代我向予晟说声抱歉。
你放心去吧!
林如风看着红药上了马车,感觉欣慰又心酸。林如风刚斟酌着一会儿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一下儿子,就见门后转出一个人,正是林予晟。
予晟……
爹,我没事,她开心就好。林予晟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露出一个牵强的笑。
林如风拍了拍儿子的脊背,走,陪爹喝酒去。
红药坐在马车上,掀帘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心却早已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好想他,好想现在马上立刻就见到他。可是他会不会怪她擅作主张?哼,不管了,他骗她,她还没和他算账呢!
这次无论刀山火海,生死病老,兵荒马乱,她都要去找他。
沈溪音正在作画,一个喷嚏笔尖一顿,眉心一点朱砂变成了一团,他心疼地皱了皱眉,肯定是小丫头又在偷偷骂自己,想着不禁微微一笑,伸手几笔那熟悉的眉目间就勾勒出了一朵明艳的红药。